三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 (第2/2页)
关河梦面对苏小慵奄奄一息的躯体,剑眉紧蹙,双手微微颤抖,全神想要如何诊治。在他身后来到的白江鹑几人却是打量着墙上的血迹,脸色甚是诧异。
这间厢房足有两丈见方,墙上的血痕道道笔直,或横或竖,地上有一大滩已经变色的血迹,显是苏小慵所流,此外并无其他血点。每一面墙都有血痕,房内桌椅都已翻倒,连床上的枕头都已跌下地来,被褥委地,显是曾经打斗得非常激烈。关河梦验看苏小慵的伤势,越看越是心惊,她身上的刀伤刃口虽小,却是刀刀入肉,那些锐器刺入也是极深,若非这两样凶器似乎都有些短,差了毫厘未及心肺,她早已死了。最可怖的伤口在胸口和脸颊,胸口被连刺两下,两下都扎断了肋骨,侥幸断骨未曾刺入心肺;另一下是刺在脸颊上,那锐气刺透腮帮,从左脸插入了咽喉,伤势也十分严重。这下手之人十分残忍狠毒,杀人之心昭然若揭,却不知是谁,竟在肖紫衿和乔婉娩的婚礼之中,残害如此一位年轻女子。苏小慵年纪轻轻,在江湖中尚未闯出名头,又有义兄关河梦为靠山,有谁要杀害这样一名娇稚纯真的小姑娘?
白江鹑人虽肥胖,心却极细,苏小慵重伤的情形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似是有哪里明明违反了常理而他却尚未发现,只是思来想去,只是不明白。关河梦见他皱眉不语,只道他对苏小慵之事毫不关心,心下怒极,暗道这等人高高在上,自不把常人死活看在眼里,堪堪止住了苏小慵伤口的血,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了出去。白江鹑尚在思索究竟这房中是何处不对……突见关河梦将苏小慵抱出房去,不由得一怔。石水站在他身边,侧身一让让关河梦出去,等他出去了,方才阴恻恻的道:“嘿嘿,第一次杀人。”白江鹑嘻嘻一笑,“苏姑娘也是第一次被杀。”石水阴森森的道:“这人是第一次杀人,方才不知道要往何处下手才能将人一杀就死,徒自弄了许多血出来。”白江鹑哈哈一笑,“这人不但是第一次杀人,而且武功差劲得很,实在应当让老四教他一教才是。”
关河梦将苏小慵横抱出来,方才知道原来乔婉娩也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众多宾客多已散去,其余众人多在关心乔婉娩的毒伤,心里更是愤懑,下手欲杀苏小慵的人必定就在方才宾客之中,却不知究竟是谁,此刻必定早已离去。眼见无人关心苏小慵的死活,他提一口气,展开轻功,将她稳稳抱在怀中,竟自扬长而去,奔回武林客栈去了。方多病见他出来,本要上前打招呼,却见他沉着脸突然抱着苏小慵大步出门,奇怪之余,不免嘀咕这位江湖少侠未免跑得太快。
而自肖紫衿出门之后,李莲花和乔婉娩还关在房内,众人的确都在关心李莲花这医术通神的神医到底能救活乔婉娩否,十数双眼睛都是牢牢的盯着房门。过不多时,房门“咯啦”一声开了,李莲花走了出来,回身带上了门。方多病抢先问了一句“怎么样了?”李莲花嗯了一声,“她身中冰中蝉之毒……”众人等着他的下文,半晌却没有听到什么下文,反而是他奇怪的看着众人,“听说苏姑娘被人伤了?”众人点头,李莲花问道:“她人呢?”众人摇头。方多病叫道:“死莲花,她被人伤得满身是血,就在乔大姑娘的闺房旁边。乔大姑娘呢?她怎么样了?”李莲花道:“她身中冰中蝉之毒……”方多病不耐烦的道:“我知道她身中冰中蝉之毒,然后呢?然后如何?”李莲花叹了口气,“她身中冰中蝉之毒,”方多病又听到这句简直要发疯,幸好他终于接了下去,“除却寻觅到如李相夷、笛飞声、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之类的奇人为她练气抗毒,唯有与她至亲至爱之人与她洞房花烛,方能解毒。”众人一怔,暗道这倒不难,就算她不中剧毒,今夜也是要洞房花烛,只是新郎官却到何处去了?李莲花说完那“解毒妙法”,对方多病满脸不信之色只作不见,正色道:“苏姑娘在何处受伤?”方多病往山下一指,“我看到关大侠客抱她下山去了。”李莲花微微一笑,“我下山看看。”言罢施施然对众人供了拱手,转身径自下山去了。方多病追之莫及,心里大奇:莫非他把乔婉娩医死了,故作神秘,打算逃跑?李莲花行事一贯慢如蜗牛,今日这么快救走,分明其中有鬼!
正在议论纷纷之时,肖紫衿却已回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一人手里抱着半棵梅花树,一人抓着一只大公鸡,一人提着两个大圆坛子。肖紫衿一贯寡言少语,行事稳重,众人见他突然搬运来如此稀奇古怪的东西,鼻中尚闻到一阵酒香,不由得心中各自忖道:莫非他气急攻心,得了失心疯……却不知肖紫衿年轻时性情浮躁,喜好奢华,刚愎自负,本不是冷静的性子,李莲花满口胡说八道,他心急如焚之时,却是深信不疑。
“咯啦”一声,肖紫衿推开房门,突然一怔:房中已不见了李莲花的影子,乔婉娩呼吸均匀躺在床上,被褥盖得整齐温暖,不见方才僵冷的模样。他抬手阻止身后人将花树公鸡扛进房内,轻轻闭起了门,走到她床前,试了拭她额上温度。乔婉娩被人点了穴道,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但触手温暖,冰中蝉剧毒已解。肖紫衿此时心中已然明白,所谓解毒之方的妙用不过是要他暂避一时,只是为什么……李莲花给她疗毒的时候,不愿他在旁……难道他——难道他其实还是对她……对她……肖紫衿呆呆的站在床头,拳头紧握,过了好半晌,目中流露出一丝恨意。
你要是真死了,那有多好?
李莲花正走在半山腰上,突然打了个喷嚏,“阿糗……谁在骂我?”他停下脚步,回头望远在山顶的野霞小筑,悠悠叹了口气。这时却有人冷冷的道:“不做亏心事,怎会时时担心有人骂你?”李莲花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却见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之中,有一男一女,那女子躺在草地之上,那男子在草丛中寻觅着什么,正直起腰来,正是关河梦。李莲花歉然道:“不知二位在此,有失远迎……”关河梦脸色青铁,“在下义妹失血过多,恐怕撑不到山下,你可有盛水之物,让她喝水?”李莲花啊了一声,“让我看看苏姑娘的伤。”言罢弯腰穿过树丛,钻到草丛之后,一看之下,他也是一怔,苏小慵身上奇异的伤势令人难以理解。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羊皮水袋,“里头有水。奇怪,这是什么事物所伤?”关河梦接过水袋,扶起苏小慵,将水袋口凑近她唇边,让她喝水,一边僵硬的道,“似是刀刃和铁锥。”李莲花伸指点了苏小慵胸口四处穴道,“亦有可能是蛾眉刺。”关河梦脸色越发阴沉,“关东鸳鸯铁鞋,鞋头带刃,西北双刃矛头,都有可能。”李莲花干笑,“若是鸳鸯铁鞋或者双刃矛头,苏姑娘只怕早就……哈哈……”关河梦一怔,若是鸳鸯铁鞋或是双刃矛头,苏小慵只怕早已一命呜呼,绝不可能活到现在,只听李莲花继续道:“那人把苏姑娘弄成这般模样,一种可能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如苏姑娘;另一种可能是凶手心性特异,故意要将人弄得痛苦万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关河梦一凛,李莲花道:“对自己有自信的凶手,不会把人杀得满身是血,且又不死。”关河梦心里一缓,“今夜婚宴,武功不如义妹的人倒是不多。”李莲花微微一笑,“今夜究竟来了哪些人,问肖大侠便知。”
此时苏小慵喝下许多清水,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李莲花和关河梦将她抱下小青峰,到武林客栈中疗伤。苏小慵伤势虽然沉重,侥幸凶器刃短,尚未伤及内腑,只是外伤极重,敷上了关河梦上好的金疮药,在他急救之下,她终是捡回了一条命来。只待她醒来,就知道是什么人将她伤成这般模样,关河梦心里虽然焦急,却比方才安定了些。
李莲花大半个晚上帮关河梦扇火熬药,收拾废弃的绷带针药,抹桌扫地,关河梦只看着昏迷不醒的苏小慵发怔,眼角眉梢全是憔悴之色,他对这位姑娘的心意,已是昭然若揭。
这一夜无眠,第二日早晨,康惠荷、梁宋、龙赋婕、杨垂虹等人从野霞小筑下来,不住议论昨日乔婉娩中毒之事,联想到苏小慵同时为人所伤,这事多半是同一伙人所为,要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对乔婉娩和肖紫衿不利,只稍苏小慵醒来,说出与她搏斗之人是谁,就能清楚。
苏小慵却一直高热,昏迷不醒。关河梦日日为她煎药,日日皆是酉时煎煮,戌时服下,从不稍差半分,如此过了几日。
肖乔联姻之后的第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