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谈谈 (第2/2页)
她脑海里构筑的,有他的世界。
张澍仰头看了看天,鼻息里叹出一口气,低头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盛夏斟酌道:“家里提议的,我还没有开始准备。”
“什么时候提议的?”
“第二次月考结束的时候。”
张澍默了。
第二次月考结束,呵,够早的。情况竟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而他在这期间干了什么呢?
怕她因为成绩不好而烦恼,带她到江滨散心,讲一堆自以为是的草根大道理,没日没夜给她找附中的卷子,抓紧任何一段碎片化的时间耳提面命给她讲题。
是在做什么呢?
自我感动吗?
卢囿泽说得对,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她配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以为她需要的,本质上只是他的世界里必要的东西,而她根本就不需要。
张澍:“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他语气好冷淡。
他们距离不过一臂,却感觉横亘着千里沃野。
盛夏心脏一阵猛缩。
张澍:“我查了查,去美国也要考试的,你是不是该上相关的课程了?”
手机里还躺着机构老师发来的课表,盛夏仍是低着头,低声答:“嗯。”
风裹挟着他又一声笑,直直撞在她胸口。
闷疼。
他两手揣兜,脚底踢着压根就不存在的砂石,像在思索、在隐忍、在斟酌,良久,他抬起头,终于忍不住了一般,问:“所以我算什么呢,盛夏?”
算什么呢?
一个连知情权都没有的人,算什么呢?
他算叫花子、算跟屁虫,还是哈巴狗?
她还未开口,他兀自低声自嘲:“我问得有点自作多情了,表白的是我不是你,你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承诺过什么,我现在并没有资格问,我算什么,你说过我们只是同学,对。”
那一阵闷疼被刺穿了,切切实实的痛感席卷了盛夏。
“不是这样的…”她也似喃喃自语。
张澍:“就算只是同学,如果那么早就知道会无疾而终,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拒绝我?”@盛夏反驳道:“我在努力,我在尝试,在对抗,我以为我可以,但是我失败了。"
直截了当的拒绝?那晚,谁能做得到?
她连那夜的晚风都拒绝不了。
“是我错了,是我太草率了,对不起…”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原本听到“对不起”,张澍一股子无名火就已经窜起,可是听见她的哭腔,他瞬间慌了神,连忙捧起她的脸,发现上边已经爬满眼泪。
他顿时手足无措,两手并用给她擦泪。
一边擦一边不由自主地哄着:“不是你的错,别哭,是我,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别哭了…”
他越是哄,她越是忍不住,眼泪像是破闸的洪水,不由自控。
“我真的没有,我没有”盛夏抽抽搭搭,声音破碎,“我真的很努力了,我,我也,我也是每天晚上熬夜,熬夜,写了很多,很多的稿子,但是…”
她哭着,声音破碎,不成句,“但是,但是我就是失败了,我也很难过,你怎么能说,说,说这么凶的话你以为,我不难受吗,呜.
…”
张澍的心似被人用细绳勒紧,喘不过气来,“我说错话了,别哭了别哭了,我没有想要凶你,再哭我快没了…”
他心脏抽疼得要窒息了。
眼看着用手擦已经无用了,小小小的脸蛋在他手里都快搓红了。
他心里念一句“去他妈的克制”,手臂一揽把她带进怀里,一手稳稳扣着她的肩,一手在她后脑勺轻轻地揉,“都是我不好,别哭了,别哭了啊”
徒劳地重复。
倏然的贴近让年轻的躯体轻颤,一种陌生的满足感席卷而来。
怀里的人软得像只泡沫玩偶,肩膀因为哭泣轻微耸动着。
他胸口已经湿透了,像被挖了个洞。
丝丝温热把他整个心口灼烧得狼藉一片。
盛夏也快窒息了,她也不知道汹涌的情绪是在何时崩溃的,大概从听到自招无望那一刻已经开始积蓄,渐渐漫涨。
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守不住了。
而此刻感知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更是不知如何自处了,只能任由眼泪横流。
他的怀抱,有太阳暴晒的气味,有灼热如火的温度。
他的手,宽大,温暖,轻柔。
怎么办呢,乌云和风,你们告诉我,该怎么与这样的他告别呢?
“歉”的一声。
灯光大亮,一片澄明。
四面八方的高杆灯同时亮起,照得运动场亮如白昼。
来电了。
远处教学区传来呼喊声,夹杂着各种情绪,有雀跃的,有遗憾的,有凑热闹的。
他们关心灯什么时候会亮,他们不关心夜色美不美、晚风凉不凉。
这一切,只有操场上依偎的人知道。
盛夏缓缓推开张澍,从他怀里退出来。
忽然看清了他的脸,她有点呆怔。
而张澍看着水汪汪的双眼,也挪不动步。
相顾无言,张澍怔了怔才松开手,绵软的触感不再,他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该回去了。”她停止了哭泣,低声说。
张澍想起今晚“谈谈”的目的,缓了缓神,叫她:“盛夏。”
她抬头。
“你要好好准备,宾大很好,不要错过了时间。”
她没说话,知道他还没有说完。
张澍嘴角弯起一点幅度,笑得勉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目光颓而涣散,沉道:“是我该说对不起,这种时候了,不该招惹你,你该及时止损。我们就到这吧。”
他似是哽住了,停顿稍许,他开口:“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