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番外(二) (第2/2页)
秦芙点点头,脸上突然现出懵懂与茫然,“娘,我该怎么办?”
“傻孩子”,宋青葙亲昵地触一下她的脸颊,“以前怎么办,以后还照样,不过不能再贪玩了,像针黹女工还有灶上工夫,不一定要学得多么精通,可多少得会一些。等这次禁足满了,你每天早上到望海堂跟我一道理事。”
秦芙听话地答应了。
大火火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转眼间,一年过去,又是一年。
正月二十五便是秦芙的及笄礼。
秦镇早就想好好操办这个及笄礼,加上正月里大家都闲着,所以发出去近百张请帖,不但邀请了女宾来观礼,还邀请了男客在外院饮酒作乐。
宋青葙一早起来陪秦芙对着皇陵方向烧了纸钱,秦芙默默念道:“太后娘娘,我已经长大了,六月里就要成亲,是武康侯府家的二少爷。娘说是门好亲事,我觉得也不错。”
念叨完,倒三盅酒,对着天对着地各敬一遍。
吉时定在辰正。
宋青葙请了袁夫人做正宾,秦星当有司。
袁夫人刚过辰初就来了,带了两只长方形的盒子,先打开一只,对宋青葙道:“这是我当年用过的,后来嫌沉,就及笄那天戴了半天,给阿芙插簪。”另一只盒子没打开,直接递给秦芙,“受人之托给你的。”
秦芙尚在讶异,可瞧见宋青葙脸上笑意,立刻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忙抓起盒子跑了。
袁夫人乐得“哈哈”笑。
宋青葙嗔道:“人家都怕小儿女私相授受,你可好,亲自帮两人传信。好好的孩子让你带坏了。”
袁氏笑道:“咱家孩子再怎么也带不坏。我家那臭小子春闱之后就开始忙活,又是挑石头又是选簪子,还跑银楼里请教匠人。我心思他要是把这工夫用一半在读书上,这次春闱也不至于落第今儿早上颠颠给我,托我转交,还不让我看。”
宋青葙问:“那你看了没有?”
袁氏道:“我为什么不看?就是支破簪子,费那么多工夫镶得也不怎么样啊。”
宋青葙笑得打跌,伸手虚点着她,“你呀你,教我说你什么好?总归是曦哥儿一片心意,有你这么挑剔的?”
袁氏嚷道:“我能给他转交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不看白不看。”
宋青葙很喜欢袁氏的这股爽快劲儿。
原本定了亲的男女平常是不好见面的,可袁氏说,两人见得少,就没什么情分,每次来秦家都让杨曦跟车。
这还不算完,次次都让杨曦进内宅给宋青葙请安。
宋青葙心知肚明,事先便叫了秦芙在身边。
虽然只能说上寥寥数语,杨曦就得往外院去,可能见到一面,也比常年见不到好。
正说着话儿,宾客次第到来。
宋青葙忙起身招呼客人,笑着向她们道谢。
不多时便到了吉时,伴随着悠扬的丝竹声,宋青葙请出了正宾袁氏。
恰在这时,有婆子匆匆忙忙地进来禀告:“夫人,宫里来人了,侯爷正陪着往这边走。”
自打太后娘娘薨逝之后,这几年宫里再没派人来过,而皇后娘娘喜静不喜动,除了每年的大朝会之外,很少邀请外命妇进宫。
乍乍听闻,宋青葙吃了一惊,面上却丝毫不露,笑吟吟地站在厅堂门口准备迎接。
少顷,太监托着一只朱漆雕着海棠花的托盘,上面盖着大红色姑绒,声音尖利而阴柔,“皇后娘娘贺安顺郡主及笄,赐羊脂玉四季平安簪一支。”
宋青葙领着秦芙谢恩。
袁夫人便道:“这可巧,就用皇后娘娘赐的这支簪吧。”撩开姑绒,见蓝色漳绒的底面上,玉簪晶莹温润,幽幽地发着光泽。
宋青葙点头道好,“正好借点皇后娘娘的福气。”
太监面带微笑在旁边看着,直到秦芙插完簪才满意地离开。
及笄礼后,宋青葙留众人用饭,直到申初,宾客们陆续告辞。很快,京都的百姓都知道了安顺郡主及笄,皇后娘娘亲赐玉簪的事情。
武康侯对袁夫人道:“这是圣上念着太后娘娘的情分,太后娘娘无儿无女,只对安顺郡主用心,圣上也算重情重义了。”
“秦夫人也这么说,”袁夫人心不在焉地说,脑子里却想起宾客散尽之后,秦芙换回家常穿的小袄,头发也另梳了,戴得赫然就是杨曦亲手打磨得那支簪。
真难为她,那么难看也戴得出去。@袁夫人越想越觉得高兴,忍不住低笑出声。
过了二月二,就是三月三,柳枝抽新绿,桃花泛嫩粉,桃花开完梨花开,等天气真正热起来时,就到了秦芙出阁的日子。
秦镇在跟宋青葙成亲之前,已经有过两次经验了,没想到这次比跟宋青葙成亲那天更紧张。
天不亮就折腾着起来,一会儿问衣裳合不合身,一会儿问腰带系得是不是平整,一会儿又问头发梳得是否顺滑。
宋青葙虽然先后操持过几桩亲事了,可嫁女儿还是头一次,不免有些心慌,架不住他还在旁边添乱,气道:“今天是芙儿出嫁,谁顾得上看你?”
秦镇赌气,甩着袖子出去了。
宋青葙没往心里去,跟楚星和乔五娘分头又将各处事务逐一又察看一遍,觉得没有纰漏才安心。
约莫巳初,全福夫人来了,帮着秦芙洗浴完,又替她开脸。全福夫人动作很利落,右手拇指跟食指撑着线,一拉一合,汗毛就被扯下来。
“嘶”,秦芙痛得忍不住,小脸被绞得通红。
宋青葙心疼得要命,迟疑着道:“能不能轻点儿?”
全福夫人笑道:“秦夫人心疼闺女都糊涂了,绞脸越轻越疼,不如干脆点赶紧绞完为好。郡主皮肤嫩,也不用太绞,很快就好了。”边说边飞快地绞几下,松了手。
侍剑连忙把煮好的鸡蛋递过来,全福夫人剥了皮,在秦芙脸上从上到下滚了几滚,开始涂面脂,铅粉,最后挑一点胭脂在掌心,用水晕开,轻轻扑在秦芙脸颊上。
秦芙的脸顿时像苏州的阿福娃娃般,脸盘子白得像从面缸里捞出来,两颊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全福夫人满意地笑道:“郡主生得真漂亮。”
秦芙照着镜子一瞧,顿时嘟了嘴,“这样还叫好看?”
屋里众人都笑起来,“成亲都这样,这才喜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宋青葙请楚星跟乔五娘陪着全福夫人及宾客去用饭,她却往厨房亲自下了碗小汤圆。
汤圆是昨天做好的,只莲子米大,正好一口一只,不怕弄脏妆容。
秦芙吃了大半碗,还想将汤水都喝了,宋青葙拦住她,“不能再吃吃喝喝了,要是上花轿时候解手怎么办?总不能宾客们都等着看新娘子拜堂,你可好,下了花轿就急急忙忙地找净房?”
秦芙想象着那副情景“吃吃”地笑,只得按下这个念头,却又抱怨,“娘,这样装扮丑死了,厚厚的一层要热死了。”
宋青葙看着她雪白脸孔上两点突兀的红唇,着实喜庆,但真的不怎么好看,而且,便是想亲一口也无处下口。
便掏出帕子,将胭脂和铅粉去掉了些。
秦芙对着镜子打量几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迎亲的吉时是钦天监根据两人八字测算好的,定在申正一刻。可刚过申初,杨家迎娶的花轿就到了门口,喇叭跟唢呐吹得震天响,这边锣鼓声刚停,秦家就噼里啪啦放鞭炮。
秦钧端着只装满铜钱的笸箩,一把一把地往外洒,引得路人四散争抢,把簪儿胡同堵得水泄不通。
催轿的礼乐吹奏了三遍,秦家喜庆的鞭炮也响过三轮,杨曦终于进到望海堂,将蒙着大红喜帕的秦芙请了出来。
两人先朝秦澈与白香跪下去。
秦澈叹一声,“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阿芙是我秦家长女,你莫要亏待她。”
白香接着道:“要是你敢欺负芙儿,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杨曦急忙应道:“祖父、祖母且请放心,我心仪阿芙已久,绝不会负她。”
秦镇恶狠狠地道:“谅你也不敢!”
杨曦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楚星窃笑,秦家人这么护短,过几年等秦萱出阁,肯定也得给那个不知名的倒霉小子点颜色看看。
宋青葙却是无语之极,人家送闺女出嫁,都是千叮咛万嘱咐闺女要孝顺公婆和睦妯娌,秦家可好,一个个恨不得把新姑爷给生吞活剥了。
这是仗着秦家男丁多吗?
宋青葙叹口气,急忙打圆场,“芙儿成亲后,就不是小孩子了,切莫再由着性子来,凡事多跟姑爷商量”说着只觉得眼角酸涩,忙掩饰般笑笑,“别的也不多说了,你们两个过得好,我跟你爹就放心了。"
秦芙答应着,盈盈下拜,“娘,我记得了。”又隔着喜帕唤秦镇,“爹爹放心,女儿会好好的。”
“好”,秦镇只说出这一个字,便再没出声,眼角水光闪烁,接着有泪水自他微凹的眼窝溢出,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宋青葙吓了一跳。
成亲已是十七八年,她只见秦镇哭过一次,是当年白香回贵州时,秦镇在酒楼借着喝酒掩饰了泪水。
而今天,当着众多亲朋好友的面,这么刚硬坚强的汉子,竟然会落泪。
满屋子人都瞧在眼里,厅堂里顿时寂静无声。
通常女儿出嫁,都是当娘亲的舍不得,像秦镇这样的,她们还没来没有遇到过。
乔五娘也忍不住掏帕子拭了拭眼角。
宋青葙忙笑道:“时辰不早了,别误了吉时。”
杨曦本打算扶着秦芙往外走,却又回转身,再次跪下,低却有力地说:“爹,娘,我定会待阿芙好。”
宋青葙笑着虚扶了他起身,“去吧。”
秦芙走到门口,付余代兄职,将她背到花轿上。
楚星连忙招呼客人,“走,出去看看热闹。”
屋里人识趣地跟了出去。
宋青葙走到秦镇面前,半跪着,将脸贴在他膝头,秦镇抬手轻轻抚着她光滑的脖颈,长长叹口气,无限抑郁地说:“以后再不生闺女,都是给别人养的。”
宋青葙“噗嗤”一笑,抬头道:“侯爷还想要个女儿?”
秦镇坚定地摇摇头,“不要,再不要了,这嫁闺女比割我一块肉都心疼。”说着,拉了宋青葙起身,“你去歇会儿,我到外面看看。”@此时花轿早已走了,只留下满地的鞭炮纸屑,彰示着适才的热闹与喜庆。
秦镇怅惘地叹口气,到外院去待客了。
等客人离开,已是戌正时分。
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旁边繁星点点,犹如墨蓝色姑绒上缀着的金刚石。
秦镇搂着宋青葙低声道:“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成亲也是选得这个日子,六月初八。”
宋青葙怎可能不记得?
当初钦天监选定了两个日子,钟琳来问哪个合适,她一下子就指了六月初八。她跟秦镇这辈子和和美美,希望秦芙跟杨曦也跟他们一般幸福美满。
想起成亲那天,宋青葙忍不住弯了唇角,低低道:“我还记得,成亲那天,有个人说他不碰我,可没过两天就反悔了,哼!”
秦镇伸手解她小衣,含含混混地道:“是吗?那我岂不是亏了,今儿一定要补上。”
月色清浅,夜风轻轻掀起帐帘,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和夏虫低低呢喃,而账内,春意盎然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