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故人 (第1/2页)
永乐巷。
程家人丁不旺,但住的宅子却是个五进的大宅子。
遥遥望过去,近乎占了整条巷子的一半。
车马在巷子口的兽头大门前停下,可见时不时有华冠丽服,商贾打扮的客人到访,在门上递着帖子。
为首的门人眯着眼睛看了看骑马引着的杜知府,上前作揖:“杜大人,不知您忽然到访,有何贵干?
1门人的语气算不上客气,杜乐涛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指了指身后的七彩华盖马车,疾言厉色地下令:“有贵客到访府上,赶紧开了大门迎客。”
@那门人闻言却笑了,半点不吃这套:“府上老爷太太正在待客,不知车上的客人是哪家的?有无拜帖让小的递进去?”
程家前些时日才吃过这些大人的亏—表面上兄弟长兄弟短,拿程家的钱财从不手软,背后就翻脸不认人,害得他们老爷无端受了牢狱之苦。若非得遇贵人,早就性命难保。
这杜知府虽是新上任的,谁知道和原先的周知府是不是沆瀣一气的货色?他是万不会将来路不明的“贵客”迎进去的。
杜乐涛气结。
这城中的商户里,就没有哪家像程家这么跋扈,不将他放在眼里的。
但他望了一眼金光熠熠的宝马香车,还是压住了心头的不满,等着马车里的人说话。
日光下,轻如烟雾的碧色绡纱帘子微微晃了晃,一节纤细而雪润胜羊脂的手腕斜着卷起了帘子,露出一张明艳妍丽的容颜。
“陶叔,是我。”
陶朔愣了愣,仔细看了看那女子的眉眼,这才敢惊喜地大喊:“姑娘?”
女子浅浅一笑,微微点头。
杜乐涛便见陶朔一改方才的不以为意姿态,疾行回了门上,招呼着余下的十数个门人将大门推开,恭恭敬敬地迎了玎瑙作响的马车进了门,引着往垂花门去。
他后知后觉忆起方才的惊鸿一瞥来。
那女子眉目如画,说起话来温柔和缓,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娇娇柔柔的气质。
她的眉眼在日光下是明姝艳丽的,头上的点翠镶红宝石凤钗熠熠生辉,通身的贵气再不似商贾出身的小女子。
却并非让人望而生畏的美,反倒像是随意而缱绻地绽放于枝头的素白山樱,行人皆不敢大声言语,唯恐稍有不慎,便惊得那娇花随风逝去,无处寻踪影。
须得小心呵护,才能将她在凡尘多留片刻。
怪不得引得薛将军那样的大丈夫都化为了绕指柔。
程缙正在外院接待客人,听说长女的车马已经进了大门,往垂花门去,不免又惊又喜,忙向客人告罪,道是家中今日有事,便赶了过去。
远远地,便瞧见有三人立在垂花门前。
暖暖的春日下,一对璧人背对着他站着,男子高大挺拔,腰间挂着一柄宝剑,负手睥睨之态,女子立在男子身侧,衬得整个人娇小柔美。
二人似并未有过多交谈,但男子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轻托下身边人的手臂,又不着痕迹地放下,似是担忧她累着。说不出的般配与养眼。
而面朝他这边的是刚上任不久的知府大人杜乐涛,此刻正微微弯了身子向着那男子禀报着什么,形容恭敬。
程缙一下子就猜出了这陌生的男子是何人。
素来心高气傲,才华不输男儿的嘉嘉为了救他出狱,做了这人的通房老父亲满嘴苦涩,方才的惊喜一扫而空,缓缓走上前去,僵硬地要与那人行礼,然腰还未弯,便被人托了起来。
“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给我行礼?
J说话的男子语气诚挚,程缙还未反应过来,反倒受了他一礼。
三人都吓了一跳。
杜乐涛忍不住看了看面色沉静的薛靖谦,又看看他身侧缚着面纱的佳人,最后才落到一脸震惊的程缙身上:什么时候,通房妾室之流的娘家人,家里的夫主也要以长辈之礼相待了?
程柔嘉也很是吃了一惊。
能在回余杭之后大大方方地住进程家,她已然十分惊喜了。没想到,薛靖谦还会对她阿爹以晚辈礼相待。
那她丹唇微微一抿,眉眼间忍不住浮动着欢快的笑意。
程缙见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也不再多坚持,勉强受了这一礼,心里已有了隐约的念头。
看向薛靖谦的目光和缓了不少。
父女久别重逢,眸光落在阿爹有些微弓的身形上,总觉得苍老了许多,气色比起从前也差了些,程柔嘉忍不住红了眼睛,上前屈膝一福:“阿爹女儿不孝”
程缙忙扶住她,只连声到了好几句“回来就好”,其他的,许是因为有外人在,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娘呢?”大好的日子,她不希望让阿爹觉得自己过得苦,眼泪也是很快拿帕子拭了去,笑着开囗询问。©程缙神色微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薛靖谦,才迟疑地道:“你阿娘在待客林太太来了。”
程柔嘉脸上的笑瞬时褪得干干净净,攥了攥手心的帕子,旋即神色如常地温声细语。
“那阿爹在前院陪着将军和杜大人,女儿先去给阿娘请安了。”
程缙利落地点头应下,当下便要引着二人去外院书房说话。
薛靖谦走出几步,余光却仍落在那袅袅婷婷离去的倩影上。
一进程家,这小姑娘就有种回了自己主场的神采飞扬,倔强得不行。
腰肢摇曳生姿,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让人目眩神迷的媚色。
嵌入他骨血中,再不许旁人看。
明明浑身恐还酸软着,却也只虚扶着侍女的手,莲步轻移,一步一缓地往内宅去,杨柳般纤细的他呼吸微滞,很想上前去将她一把抱起,藏在自己宽大的披风下,揽着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深深到这会儿,薛靖谦才真有些懊悔昨日的孟浪。
他眸中情绪翻滚,再转过头时,面上却是一派风淡云轻:“还未拜见过程太太,不知眼下可方便?”
程缙惊诧一瞬,恍然想到自己脑子里浮现出的那个念头,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应下:“既如此,将军有心了。”
大纪氏坐在上首,垂眸喝着茶,眼底满是不屑。
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才知道这位林太太是个贪心不足、没皮没脸的货色。
从前他们两家闹成那样,她今日竟还有脸上门,开口道想盘下程家西街的那间布行。
“林太太,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我们程家的布行生意好好的,倒没有平白盘出去的道理。”
林太太三月刚做的四十寿辰,中等个子,身材丰腴,眉间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鲜艳欲滴,引入注意。她头上戴着大朵的牡丹金花,耳朵上垂着莲子米大小的祖母绿耳环,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当家太太。
闻言,她目中闪过一丝怨恨。
数月前程家忽然失势,她与老爷当机立断地出手盘剥程家生意受损最严重的几间铺子,可也仅仅是吞了两家,程老爷就被放出来了。
紧接着,在余杭作威作福了数年的周知府忽然下马了。
他们是何等敏感的人,立刻就收了手,疑心是程家攀上了什么贵人。但程家的下人嘴格外严实,这段时间他们愣是什么消息都没探听出来。
眼瞧着新知府上任了,待程家倒也并不格外亲热,她这才咬着牙亲自上门来探听虚实,借的就是西街那间隔断了林家两座银楼的布行的事情。
没想到,从前软和得如同面人一般的纪氏,居然变得这么不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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