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雨后 (第2/2页)
不过以项尚书的脾性,先前的那门婚事,多半是不成了。
也罢,项尚书和宫中的项贵妃虽不是同一支,到底暗下里有些往来。三婶提出这门婚事时,他就有些不愿,但又不好插手隔房的事,就拖到了如今。
陛下来插手,倒比他插手要干脆些。
大深夜的谭府一片灯火通明。
凶神恶煞闯进来的县衙官兵打破了府中的宁静祥和,穿金戴银的年轻姨娘们苦等夫主不至早已入睡,这会儿被搅起来,更是一片兵荒马乱,府中四处妇人啼哭的声音渐渐错落响起。
谭天禄的夫人江氏正对着镜子仔细地贴着额上的梅花花钿。
铜镜中的人像柔和模糊,妇人的眼角生出了一道道细纹,但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卓绝。
桌上的红漆描金攒盒中躺着一只青瓷小瓶,江氏抚着自己的脸看了片刻,笑着将那小瓶掩入袖中,站起身来。
她是谭天禄的正妻,不比那些眼睛只长在男人身上的姨娘们。外面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她早就听说了。但她并未有逃跑的念头。
她出身贫苦,家里人早就没了。当年才嫁给谭天禄的时候,日子清苦些,却也是夫妻举案齐眉的恩爱日子。后来小姑嫁进徐家,一家子人都跟着富贵起来,谭天禄被派到了市舶司做事,家中的富贵渐渐让人心惊起来。
她不是不省事的小姑娘,家里的钱从哪里来,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
日子好过起来,昔日的良人也开始留恋温柔乡,貌美如花的姨娘一个个抬进府里。她早死了心,一心供奉菩萨跟前,不理那些争奇斗艳的女人们。但说到底,吃穿用度都是靠这谭家大夫人的身份,菩萨恐也嫌她不虔诚,罪孽深重。
江氏攥紧了袖中的瓷瓶,含笑走出了院子。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日。
抄家灭族倒还算干净,若是被丢到教坊司里,少不得得靠这东西保全一副干净身了。
云氏惊恐地看着官兵在自己屋子里翻箱倒柜,将昔日谭天禄赠与她的金银首饰一一清走,末了,一个嘴里衔着草的小兵看了看她,忽地大步走过来,将她头上新得的金簪薅了去,顺带着扯掉了她好几根头发:“这东西一看就不是那贼人自己买。”
云氏低低呼痛,却也不敢和这些没个章法一心只想早办完事早交差的小兵蛮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月的心血付诸东流,气得等人走了,用尽了最恶毒的言语咒骂谭天禄。
门外等着的谭天禄闻言面色难看至极,很想进去给那贱人一巴掌,却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看热闹得官兵闻言也笑了,大力地推着脸涨成猪肝色的肥胖男人:“快点快点,你还给哪个小娘子送了什么来路不明的首饰?”
他一个踉跄,被推倒在地上,犹如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狼狈至极。
官兵们围在一起哄笑,戏看从前春风得意的大老爷亡家之犬的姿态。
大镇江知府徐家府邸。
天色将明,隔着一条石桥的拐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漆平顶齐头马车。
马车旁靠着一着粗布褐色素面短褐的高大男子,似在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望向一个方向,眼中却闪过焦急。
再度闭上眼,感觉到一只手从他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
靓青色细布衣服,包着头掩去其下的丫髻打扮的年轻姑娘眼眶发红,手里抱着一个包袱:“樊大哥。”
樊毅看清来人模样,长松了一口气,忙将她托举上马车,低声嘱咐:“这里人多眼杂,你先跟我走,稍后再说其他。”徐宁敏看着他,点了点头,进了马车内。
过路的行人看到,也只当是一对家境尚可的小夫妻一早乘马车出游,无人疑心。
马车穿过喧闹的大街,正撞上骑着高头大马往徐家去的兵将,徐宁敏只看了一眼,就匆忙地放下了帘子。
擦肩而过。
樊毅在平芜城做事,昨日一出事便知道了消息,连夜赶过来通知了她的丫鬟来给她报信,在府外等着。她被拘在屋里不能走动,直到早上继母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府里兵荒马乱起来,才得了机会溜出来与他会和。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
父亲虽不喜爱她,但她自有一双眼睛,府里的一些密辛,继母知道的不知道的,她也都想尽了法子知道。
从前顾念父女情分,有着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念头。
现如今,她却不这么想了。
况且她红着眼睛看着马车帘子前的高大身影。
他本可以有好的仕途,为了她已经丢了许多机会。如今要带着她逃跑,说不定更遭牵累。
这东西恐怕那些大人们如今还并不知晓,若是能用此物换得她光明正大活下去的机会最好,若是不能也万不能再将樊大哥牵连进徐家的腌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