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礼单 (第2/2页)
外面还有方才带她进来的几个男子守着,她明白,她是逃不掉了。
最终她咬着唇顺从了他,他甚至都没带她去里间,就在这大门敞开的厅堂,脊背靠着冰凉的案桌,仿若她是什么低贱的猪狗,被人撞见了也无关紧要。
令人作呕。
自那时起,她就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回齐家了。
但没想到,那畜生最终还是要了夫君的性命。
最初知道消息的时候,她气得吐了血,整日里寻思的都是如何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可那畜生也十分狡猾,那些时日里,他每每来找她,都是让几个婆子把她的衣服首饰都扒掉,裹在被子里送去房里,丝毫不给她下手的机会。看她越是痛苦嫌恶,他就越是畅快过分。
后来她渐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若是不能取信于他,她永远不可能为夫君报仇。
于是她不再向外跑,反而想着法子讨好取悦于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她自己做的,看似毫无威力的木簪子,在欢爱之时趁其不备取下他的性命。
这些时日,他终于也会让她穿着些纱罗去见他了,只消再等等,应就能顺利实施她的计划。
只是她势单力薄,一旦得手,只怕也要下黄泉了…一命换一命,倒是便宜了那畜生。
原以为今日,她可以不用再用一命换命的方式就能大仇得报,却不想,仍旧是要被这畜生逃出生天了戚瑶唇角勾起惨烈的笑,从袖中拿出随身带了多日的木簪,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便要直冲正堂里面去。
旁边有人及时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下意识地要挣脱,却听见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愣了愣,便见手中的木簪子倒钩处有一丝血迹流淌下来,不由脸色大变:“恩人!
JJ程柔嘉疼得脸色发白,她实在没想到这簪子如此锋利,轻轻划过就在她指尖留下一道伤口,但还是强忍着疼低声道:“你不要冲动,现在冲进去,真能杀了他吗?
JJ薛靖谦既然是公开审理谭天禄,又怎会让一个弱女子当众杀了他?这样的事传出去,谁都会认为是二人有私仇。
戚瑶看着里面五大三粗的护卫和衙役,终于清醒过来,忙拉着她到一边:“都是我的不是,恩人你别再说话了,我来给你包扎。”
时刻注意着这边的薛靖谦自然将这一幕看到了眼里,他下颌绷得紧紧的,有心想出去看个究竟,又不便起身,便凉凉地看了刘康成一眼。
刘康成见将军的神情犹如暴风雨前的天色般阴沉,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识趣地明白过来这戏不能再耽搁下去,脸上的恐慌怨恨便褪得干干净净,站起身看着犹如胜券在握的谭天禄,语调冰凉:“陷害本官的,自然是谭大人。”@“谭大人早在一年前就指使人想将这份地契借着旁人送礼的名义送到我夫人手上,可我夫人素来谨慎,白捡的东西从来不要,一早就发现了你的意图,顺藤摸瓜地查到了你谭府的大管事身上榆钱胡同那里,来往的可也都是你的手下”
原来一早就被他发现了。
谭天禄眼睛微眯,反正打死不承认:“明明是大人要我将地契送来的,怎么此刻又栽到了我的身上呢?
J他们二人是上下级关系,在旁人看来,很难将利益切割清楚。他依仗的,便是这一点。
一位护卫将戚瑶带进了正堂。
百姓们只见一位容色姝丽的妇人盈盈跪倒,泪眼婆娑:“各位大人,民妇要状告这谭天禄害人性命。”
又是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贪钱财是一回事,到底受损最大的是来往的行商,但这妇人明显是镇江本地口音,一副平民打扮的样子,顿时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身上。
谭天禄震惊地看着她,气得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你这不知廉耻的贱人”却又被重新挟制了。
戚瑶见状心中微定,继续道:“民妇本是江边打渔女,嫁为齐家妇,夫君是秀才齐黎安。数月前,市舶司副提举谭天禄冤枉我家夫君伪造官府公文让一商贾逃脱舶税,实则是为了得到民妇,残忍地杀害了我家夫君!后来,又将民妇关在百陵街的宅子中,百般折磨,还留了许多婆子看守,不许民妇迈出那宅子半步.民妇实在是无处伸冤,今日幸运逃脱出来,恳请诸位大人还我夫君一个清白,将有罪之人狠狠处罚!”
民众们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方都是有秀才功名的俊杰了,居然还会因为一个女人,莫名地断送了性命。
一位杀猪的屠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伸手捂住了自家媳妇的脸。
满目怜悯的胖妇人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白了他一眼。前者这才讪讪然地收回了手。
她可没生得一张让官老爷垂涎的脸,但这世道,无盐倒是一种福分了。没有家世和背景,便如无根浮萍,倒是很难保住一副倾城的相貌。
有了这桩残酷的风流韵事添料,民众们的心毫无意外地偏向了刘康成一方。
谭天禄听着耳边不绝的咒骂声,不屑地扁扁嘴:断案是靠律例和证据的,可不是这群愚民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杨统领从里间出来在薛靖谦耳边轻语几句,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人带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面色铁青,身穿湖绿袍子的中年男人便被人带了上来。
谭天禄瞳孔微缩,正要张口说什么,嘴巴却被人拿了个汗巾堵住了。
徐杰的目光扫视着与舅兄呈对峙之势的刘康成和一群面生的嚣张侍卫,更是勃然大怒,指着前者的鼻子大骂:“刘康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J他还没进城门,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拥簇着往市舶司这边来,说得好听是请,说得难听点,根本就是押解。
“回知府大人,下官正在审理罪官谭天禄的案子。”
见他对那无礼之事闭口不提,徐杰咬了咬牙,决定稍后再处置他,冷着一张脸道:“哦?他犯了什么罪,需要你当着百姓的面审问?”
围观的民众们瞧见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知府大人亲临,看得更是津津有味起来。
“贪墨罪,杀人罪。”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徐杰几乎要被气笑了:“本官竟不知道,你这市舶司还能当府衙用?你不过比谭天禄高一阶,如何能审理他的杀人案?按律例,理应将人送到知府衙门才是。”
“的确。”
徐杰愣了愣,便见一旁一位被他忽略的男子微笑着站起身:“本应如此,不过既然知府大人亲临了平芜城,我就索性将您请到这市舶司来一同审理了。”
“你是何人?”他皱着眉头,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下人明明说,今日的事端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刘康成闹出来的,怎么又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外地口音,贵公子打扮的人出来?
刘康成笑着引荐:“回知府大人的话,这位是定远大将军,承平侯世子,当今国舅爷,薛靖谦大人。”
徐杰愣住,一股寒意从背后直窜头皮。
这种大事,居然在他进平芜城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下官参见将军!”他忙屈膝行了大礼,却久久没听见回音。
“将军”
玄衣男子恍若才回过神,和气地点点头:“徐知府请起。”起身后,却仍旧默不作声,与一旁的刘康成极为默契地望着门外。
@“您等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审案子,自然是要证据的。”薛靖谦微微一笑,堂中静谧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隐隐有呵斥声入耳,薛靖谦眸子微亮:“来了。”
徐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却是差点惊得瘫软在地上。
被扭送过来的,正是和他一道出门,在离城门数十里远的地方便分道扬镳的徐府属吏。
大红烫金纸的单子被洁白修长的手攥着来回翻看,本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徐杰却冷汗直冒,心都到了嗓子眼。
只略略看了几眼,玄衣男子便抬眼看向谭天禄:“方才刘大人念的那些东西,近几月的,好像都在这些礼单子上了,怎么刘大人贪墨的东西,会在徐知府府中的属吏手中,还运到了港口呢?这些东西,是要送到哪里?”
谭天禄被问到,嘴里的汗巾却没被取下,只能愤怒地望向刘康成,却见像是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的男人,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满意。
中计了!
刘康成在这里同他来回推拉,根本就是想将事情闹得无法收拾,再将妹婿骗过来,用那笔寿礼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着满城百姓的面,他们若敢承认这是送给谁的,只怕还没等被发落,就会被割了舌头死在牢里徐杰也明白了过来。
礼单上写得清清楚楚,薛将军却还要当众询问,显然,那不会是能说出口的答案。
他苦涩地咬了咬牙,只能跪下来低声承认:“是下官从市舶司收的好处,得知东窗事发,意欲运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