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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虚无的铁链

五 虚无的铁链 (第2/2页)
  
  傅衡阳并不笨,“如果这两件事真有联系,那就是说——有人不希望他干扰我们寻宝。”李莲花欣然道,“不错,紫岚堂是一处四处机关的庭院,这里是荒山野岭,除了一个据说藏有龙王棺的溶洞什么都没有,那紫岚堂的主人住在这里干什么?他将房子建在溶洞之上,溶洞的入口在他家院子里,这不能说只是巧合,很可能——他在看守这个溶洞。”傅衡阳却摇头,“这说不通,如果紫岚堂的主人是为了看守龙王棺而住在此地,那么我们为龙王棺而来,他却无动于衷。”李莲花柔声道,“那是因为他看守的并不是龙王棺。”
  
  此言一出,傅衡阳心中骤然如白昼雪亮,他已明白他误了什么,他在何处被角丽谯的局圈住,至此再也看不清真相!“原来——”他突然纵声狂笑起来,“原来如此!角丽谯名不虚传,是我小看了她!是我的错!我错了!哈哈哈哈……”李莲花有些敬畏的看着他狂笑,“嗯……”傅衡阳狂笑一收,“但即使知道他只是看守溶洞,你又如何能猜到龙王棺不在地下?”李莲花呛了口气,差点噎死,他听这位军师一番狂笑,只当他已经全盘想通,原来……原来其实他并没有想通,只得继续循循善诱,“这个……龙王棺的事和这个全然……那个不相干。你想……他看守的是溶洞,说明溶洞里应当有些别的什么值得有人造了这么个庭院,长年累月住在这里看守的东西;角丽谯画了地图请你们来找一副棺材,然后在这个时候,是鱼龙牛马帮和百川院争斗得很激烈的时候,一方要破牢、一方要守牢,百川院把鱼龙牛马帮的行踪盯得很死,说不定其中也有军师你的功劳,所以……嗯……所以了……”他很期待的看着傅衡阳。
  
  傅衡阳想了好一会儿,反问,“所以?”李莲花呆呆的看着他,傅衡阳等了一会,不见他继续“所以”,又问“所以?”,李莲花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继续道,“她叫你们来寻宝挖棺材,自然是暗示你们在这溶洞里挖东西;紫岚堂的主人开始没有阻拦你们,是因为他对你们没有恶意,且他知道龙王棺在哪里,一旦他发现其实你们并不知道,他就会出手阻拦你们挖坑,这就是他遇袭的原因。龙王棺并不在地下,角丽谯却暗示你们到这里挖土,那土里的东西是什么?”他叹了口气,“鱼龙牛马帮现在想做的事是什么?是破那一百八十八牢,不是抛绣球出题目比武招亲啊……”傅衡阳失声道,“你是说——这下面不是龙王棺,而是百川院的一百八十八牢之一?”李莲花歉然看着他,“我本来只是这样猜,但既然下面有炎帝白王,那可能真的是……”傅衡阳越想越惊,“如此说来,紫岚堂主人是百川院的人,他和新四顾门是友非敌,和断璧一刀门也是盟友,难怪他不对我们下杀手;角丽谯挑拨大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开牢房,放出炎帝白王,事情一旦发生,纵然我们不死,百川院也无法苛责我们;而若是紫岚堂主人为守牢伤了我们,百川院就和江湖各路势力结下梁子,角丽谯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甚至事情不成她也没有半点损失。”李莲花欣然道,“军师真是聪明绝顶。”傅衡阳一怔,脑中思路骤然打断,过了一会儿道,“纵然猜到紫岚堂主人守卫此地,你又怎知拉动铁链就能阻止炎帝白王破牢而出?”
  
  “从昨夜开始,我一直听到毂辘和铁链的声音,”李莲花道,“紫岚堂主人精于机关,他既然能一人守住一牢,必定倚仗机关之力。从昨天我们跳下溶洞到现在,他以为我们是死人的同道,是为了破牢而来,他却没有动静,唯一的动静就是这铁链之声。刚才事到临头,我只能冒险猜这唯一的铁链和毂辘之声,就是守牢的关键……”他干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会扯出个大铁球出来。”傅衡阳皱眉,“那黄土呢?你怎知铁球里有黄土?”李莲花指指地下,“这是个十几丈的深坑,就算十丈中有五丈是堆土堆出来的,实际挖下去的只有七八丈,但挖出来的全是黄土,只有黄土没有别的,甚至连石块都很少,没有虫蚁,泥土的质地也很均匀。既然炎帝白王在下面,这些黄土肯定不是天然生成,应该是后来推下去的,当年却是用什么东西运土的?那铁链扯出来一个铁球,这铁球要是实心,掉下去必然砸坏钢板,可能压住炎帝白王,也可能将钢板和铁条砸坏,反而放他出来;方才情况危急,我既然已经赌了一把没输,那不妨再赌一把——这铁球是个运送黄土的工具,球形是为了在弯曲的通道中滚动自如,它内有黄土可以埋住地牢,”他微微一笑,“结果赢了。”
  
  傅衡阳很久没有说话,突的将手里的铁链往地下一掷,铁链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他笑了起来,“你的运气真不错。”随即仰起头来,“琵公子,你都听见了吧?出来吧!在下四顾门傅衡阳,对先生绝无恶意,此间还有许多事要先生解释,请现身一见!”
  
  他这句话运了真气,坑底白玿等人又变了脸色,原来那风流倜傥的“贾迎风”竟是四顾门的军师,莫怪一路上大家能逢凶化吉,但傅衡阳既然接了信函,却为何要假冒他人身份?地下埋的是炎帝白王,那龙王棺又在哪里?
  
  铁链之声又轻轻的响了起来,挂住铁球的铁链慢慢移动,轱辘声响,随着铁链的移动,一座轮椅慢慢移了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位黑衣书生,远远看去眉目俊秀,年纪虽然不小,却仍有潇洒飘逸之态。只听他咳了两声,缓缓的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轻人,你很会猜,也确实……咳咳……运气很好……”李莲花温和的看着他,“前辈伤得如何?”琵公子笑了笑,“你知道我受了伤?”李莲花道,“前辈用以撞破墙壁,攻击我们的铁器是咸日辇的残骸吧?那四个人拥有一座咸日辇,故而能攻入紫岚堂中……咸日辇的车轮受一式剑招所伤,再难移动,那剑招为剑走八方,挽起的剑花能将咸日辇的两个车轮一起削成八角之形,前辈剑气纵横开阔,非常惊人,那一场打斗必然激烈。”琵公子微笑,“哦?”李莲花又道,“前辈毁了咸日辇,却身受重伤,不得不撤出紫岚堂。恰逢外面大雾迷离,前辈伤后不忿,便在雾中下毒,将那四个恶徒困在屋内。结果在这个时候,我等三人误打误撞进了紫岚堂,前辈以为我们乃是援兵,于是下了杀手。”李莲花看着琵公子,“前辈启动机关,毒死了四名恶徒,但是我所住的客房却是为了掩饰溶洞入口而另外搭建的,墙壁无砖,只有一层泥灰,并没有毒气孔道,所以我们侥幸未死。前辈心急地牢安危,只当我们知道溶洞入口就在房中,于是推落院后假山上的咸日辇,打开它全部机关,让它撞墙而入,但咸日辇虽然暗器厉害,我们却依然未死,前辈只得以强弩射箭杀人,最终却把我们逼入了溶洞之中。”他给琵公子行了一礼,“一切皆是误会,前辈孤身守牢,浴血尽责,可敬可佩。”
  
  琵公子笑了笑,咳了两声,“后生可畏。”他看了傅衡阳一眼,“此地乃是天下第六牢,溶洞之中囚禁有九名绝顶高手,炎帝白王不过其中之一。咳咳……这些人武功太高,要关押住他们只能将他们封入铁牢,埋于土中,否则他们总能想出办法破牢而出;所有的地牢都埋在地下深达数丈之处,但留有递送食物和饮水的通风暗道,暗道极小,他们绝无可能爬出。十几年来,此牢平安无事,咳咳……你们是第一批差一点破牢的人。”傅衡阳一笑,“何不封住他们的武功?任他们天大的本事也爬不出来。”琵公子道,“地牢无事可做,日夜相同,实是练功的绝妙之地,他们被关进去的时候大都武功被封,或经脉全废,但经过十几年的修炼,早已复原或更胜从前。”他长长的吐出口气,“一百八十八牢绝不可破,否则必将天下大乱。”他说得简单,却自然而然有股浩然之气,李莲花自然是连连点头,傅衡阳不禁也微微颔首,他想起一事,“此地为天下第六牢,只有先生一人看守,何等隐秘,角丽谯却怎么知道?”
  
  琵公子道,“这个……你若有心做一件事,那件事你必会做成,这并不奇怪。”傅衡阳扬起眉头,“何解?”琵公子莞尔一笑,“如果角丽谯这十几年来一直暗中收集情报,她自然能知道江湖上哪些地方有古怪,就如我这里……十几年前我就知道此地必会泄露,在竹林中建这处房屋委实太不自然,我一个人居住,却消耗了十倍的粮食和什物……又如幕阜山那里……”他缓缓的道,“幕阜山那里虽然只有五人,但那‘天外魔星’不吃米饭,他以红豆为主食,这也是个易查的线索。只要对被困地牢的人有足够的了解,寻找到地牢下落,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傅衡阳哈哈一笑,“不错,但这也不能说明角丽谯没有得到一百八十八牢的地形图。”琵公子颔首,抬头看了李莲花一眼,“但在我心中,地形图是永远不会泄露的。”
  
  李莲花报以微笑,“在我心中,那地形图也是永远不会泄露的。”琵公子莞尔,“那些误中毒菇的少年,已在紫岚堂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可在山外接人。”言罢,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机关,铁链一路牵动轮椅,慢慢的转身远去。
  
  “琵公子,江湖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傅衡阳眯眼看着黑衣书生的背影,“这绝不是他的真名,他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他甚至不肯站立起来,让我们看见他的身形。”李莲花温和的道,“他孤身苦守在此十几年,若是碌碌无为也就罢了,他偏偏是惊才绝艳……那是何等寂寞。”傅衡阳微微一懔,只听李莲花道,“你不该怀疑他。”
  
  此言入耳,他本觉自己该发怒,心头却是陡然苍凉。
  
  琵公子的声音听来并不苍老,遥想十几年前,他以青春之年,惊世之才,就此自闭青竹山,只为江湖顾守这九名囚徒。十几年光阴似水,天下不知有琵公子,不知深山碧水中的精妙机关、绝世剑招,不知有人为江湖之义,可将一生轻掷之。
  
  赴汤蹈火易。
  
  而苦守很难。
  
  李莲花望着琵公子离去的背影,目中充满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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