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1/2页)
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他真的是累坏了,直到此刻卸下满心的担忧和防备,才能这样睡一觉吧。
突然间,所有的怨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是非曲直,又怎是一句话就能道分明的?九幽台上的潺潺鲜血,寂寂宫廷里的步步惊心,都是她陪着他一同走过,不是不知道那是何等的仇,不是不知道那是如何的恨,“活下去,杀光他们!”誓言至今仍旧在耳边回荡。多少的讥笑谩骂,多少的冷箭白眼,多少的耻辱愤恨,都像是屠刀的种子,一早就深深地种在他们的心间。推翻盛金宫的巍巍宫门,敲碎真煌城的落落城墙,又是何等的诱惑和力量?可是,他终究因为她的一句话,挥兵回转,这其中的情谊,她又如何不知?
连日的信念,在今日化作了挣扎的情绪,有怨、有憾、有喜、有悲、有心结却也有感动,她一直反复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左右着,直到刚才,他轻轻叮咛一声,然后转身离去,她才陡然体会到自己内心的真实。
夕阳、战马、军刀、战士的呐喊、平民的惨叫,战争吞噬了一切,包括人的信念和良心,可是,终究吞噬不掉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没有得到自己效忠的人的信任,她孤注一掷地死守城池,无数的战士为此而丢掉性命,江山血满,白骨飘零,作为将领,她该有怨有恨,有浓浓的怨愤和不甘。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得到了一份重逾山巅的情谊,江山与美人,王图霸业与两心相照,他在瞬间给予了她肯定的答案,她还有什么资格去不甘和怨愤?
醒来的时候,楚乔就睡在他身边,额头光洁,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外面仍旧是黑着的,燕洵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站在窗前,外面暮雪千山,仍旧是燕北的天空和土地,连风都是冷冽的。这里依然是贫瘠和寒冷的,似乎一直是这样,就算当初父亲广施仁政,这里的生活依旧是贫穷和艰难的。可是为什么,曾经自己想到燕北的时候,总是会固执地以为,这里鸟语花香、富饶美丽?
也许吧,也许真的如羽姑娘所说,他已经变了,心变得大了,眼睛看得远了,想要拥有的东西也就多了。除却报仇雪恨,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在他心里扎了根。他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多年的经历让他明白了权力和力量的重要性,没有这些,一切都将是没有翅膀的鸟,是飞不起来的。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有些后怕。
他险些害死她,一想到这里,他就汗毛直竖。
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似乎又看到了赤水以东的那片广袤的土地,他还能想起兵指雁鸣关的那天早上,他是如何踌躇满志,如何热血沸腾,可惜了。不过,大夏仍旧摆在那里,而他若是晚回来一天,阿楚又会如何呢?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还好……
手指有些冷,床榻是空的,楚乔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燕洵站在窗前的背影,黑暗中,这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燕洵?”她轻声叫道,声音里还带着困乏。
男人回过头来,说道:“你醒了?”
“嗯,你想什么呢?”
燕洵走过来,轻轻地拥住她的身体,淡淡道:“没想什么。”
楚乔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衫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肯定,他真的回来了。
“燕洵,你后悔了吗?”
燕洵眼神坚定,手臂微微用力,“没有。”
“那你以后会后悔吗?”
燕洵沉默了,楚乔的心渐渐有些冷,肌肉都紧绷着,过了许久,方听他轻声说:“我后悔回来晚了。”
鼻尖突然有些酸,楚乔将头埋进去,然后闭上眼睛,紧紧地抿起嘴角。
还奢望什么呢?做人不可太自我,即便是朝夕相伴,他心中的苦,她又能分担几分?那种满门惨死的悲伤,多年积淀下的仇恨,她又能了解几分?只要他还记着她,还念着她,还顾及着她,就够了。
“燕洵,以后有事不可以再瞒着我了。”
“嗯,”燕洵点头,“好的。”
楚乔再一次陷入梦里,梦是温暖甜蜜的,有人牵着她的手,那般坚定,仿佛一生都不会放开。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样的梦她好像做过,在哪儿呢?对了,是在卞唐,那是个温暖美丽的地方,繁花似锦,她却觉得那里没有燕北暖和,站在这片土地上,她的心是潮湿温暖的,纵然此刻外面关山如铁,莽原暮雪。冬雪初霁,淡薄如云雾的阳光从树影中稀疏地落下来,暖暖的一片。燕洵归来后,似乎连天气都跟着晴朗了起来,天蓝且高,日头艳艳的,雪地苍茫,莹莹反射着明朗的光,炫得人刺目。
连日的几场大战,不但让燕北满目疮痍,也让楚乔心力交瘁,放松下来之后,顿时生了场大病,风寒、高烧,夜里不断地咳,药一碗碗地吃下去,也不见好,大夫走马灯一样地换。房门虽然总是关着,但是她还是经常能听到燕洵对着大夫们发脾气的声音,然而每次看到她,他都是无事发生一样平静,偶尔安慰她,“没事的,小风寒而已,歇歇就好了。”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病过了,记忆中还是小时候的事,燕洵生病了,她没有药,就跑去偷,被人发现之后狠狠地打,可是千辛万苦偷回来的药,也没能让燕洵好起来,反而为了救她,再次受寒,夜里发起烧来,直说胡话。不能用冷水直接刺激,她就跑出去蹲在雪地里,冷透了之后回来抱着他,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燕洵醒来之后,她却一病不起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怕冷,纵然烤着火,四肢也总是寒着。然而这么多年,生活的窘迫,行路的艰难,一场场变故和杀戮不间断地袭来,于是,就算是病着痛着,也总是能靠着意志力忍耐过去,如今一朝倒下,却是缠绵病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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