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 97 章 (第2/2页)
北歌听着心上不由默了默,看来她之前还将那个太傅想的好了些,若只是明哲保身她无话可说,人活一世,不是谁都有兼济天下的觉悟,不是谁都有为天下大义捐躯的觉悟,人想要好好活着,再正常不过,她可以理解那位太傅不愿瞠这趟浑水。
只是他若有心教歪陛下,有心讲晦涩难懂的事情给刚刚启蒙的陛下,让陛下产生厌学的心里,从小便对政事怀有排斥,那便是其心可诛。
如此看来,萧启年及时将他赶走也是幸事,毕竟现下他还是愿意和她一起习字的。
北歌看着萧启年将“朕”字写的越来越好,轻轻拍了拍他瘦小的背,鼓励道:“陛下真聪明,再写两个,我们就可以学习新的字了。"
萧启年备受鼓励,写的更快起来。
北歌用一个时辰,教会萧启年五个字,天色不早,她将他抱到床榻上,再与他讲了一番这五个字的含义,又陪着他做了个小游戏。
“妾与陛下一起闭眼回忆这五个字,谁先将这五个字全部回忆起来,谁就先睁开眼睛好不好。”
“好!”萧启年很有兴趣,立即闭上了眼睛。
北歌一直睁着眼看着萧启年,等了一会,见他像是要睁开眼时,连忙将双眸闭上。
过了一会,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搭上她的鼻梁,小孩子的气息贴近,落在她的眼睫上:“和安姐姐睁眼啦,朕赢啦!”
北歌借用每晚睡前的时间教萧启年练字,他记忆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每晚五个到每晚八个,有一晚还记住了十个。
时间紧迫,北歌将诏书的内容尽力编写的简洁,让萧启年尽快写好上面的字。
又过了两个日,萧启年已经可以将诏书上所有的字都写下来。
北歌给戚修贤递信,看他可否能从内庭拿到专用的圣旨。
再此之前,她陪着萧启年一遍一遍的练习,为保他在诏书上可以一气呵成。
戚修贤尚算靠谱,北歌送出去两日,便有眼生宫人在她身旁路过时,将一个黑色的包裹塞到她怀中。
那宫人毫无停留,像是不曾与她有这份动作似的,面色不改的端正走开。
北歌回到自己在宫内的小房间,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两卷空白圣旨。
当夜北歌便抱着萧启年在圣旨上写下诏书。
她并没隐瞒诏书上的含义,萧启年写完后放下笔,只剩盖上宝印,一切便可大功告成。
萧启年看着诏书上所写,侧头眼巴巴的望着北歌,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和安姐姐朕写下这个诏书,会不会害了母后啊…”
“北侯会不会杀了母后啊会不会也杀了朕。”
北歌闻声一时沉默,她抬手轻蹭了蹭萧启年软乎乎的小脸:“侯爷不会伤害陛下的,侯爷不是乱臣贼子,侯爷是来帮助陛下涤清朝堂,侯爷会辅佐陛下开拓一个清明江山。”
“可是朕不想让母后死。”萧启年咧了咧嘴,像是要哭出来:“朕是不是好自私。”
北歌没办法回答萧启年这个问题,也没办法出言安慰他。
她如今活着的每一日,都盼着灵后得到报应,但是她不能逼迫一个孩子,去了结他的生母。
“妾没办法承诺陛下…”
萧启年闻声蔫了一会,他趴在案上看着自己亲笔写的诏书,又看了看沉默的北歌。
他独自从书案前起身,一路小跑到龙榻前,不一会,捧着一个对他来说还很重的玉石前来。
“陛下…想好了吗?”
“父皇曾说要想做一个皇帝,要先断除亲欲,之后才能将江山变得清明。”萧启年抱着玉玺站在书案前:“朕一直不明白,现在也不明…但朕觉得和安姐姐与父皇说的是一样的…朕应该这么做。”
北歌看着萧启年独自抱着这个颇沉的玉玺,在圣旨上盖下印章。
殿内烛火幽幽,萧启年的容颜还是那般天真美好。
她相信侯爷,她只能相信侯爷,会好好待他,辅佐他。
北歌拿到诏书,打算明早通知戚修贤安排她出宫。
她进宫数晚,只有这一夜,是睡的安稳的。
可是这唯一的安稳的夜晚渡过后,一切又变成新的不安。
宫中传言,宫内昨夜闯入了刺客,灵后下令将宫门封锁,严加管理人员进出,若非有她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可私自出宫。
这番诏令来的太突然,北歌不知道是不是用来针对的她。
午后戚修贤入宫,他面上也堆满了愁色:“…只怕在下现在不能救郡主出宫。”
“灵后为何会突然下这样的诏书,她是不是发现我了…”
戚修贤想了想,摇头道:“我仔细打听过,昨夜的确是有人闯入宫中了,欲朝灵后行刺,未成,但逃开了。灵后现在也不确定那人是否逃出宫了,现下必然提心吊胆,就命人加强宫防,还会在宫中大肆搜捕。”
“怎会这样巧。”北歌不禁低喃,她若单纯一时出不去也好,但若灵后挨个宫搜索,她只怕自己藏不住。
“现在进出宫的马车都会仔细检查,你等我两日,我已经着能工巧匠在马车内打造暗格,届时你躲在里面,我就能带你出宫。”戚修贤叹了一声:“现在是战时,若是侯爷那方选择行刺或是他国进来搅浑水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且藏好,再等几日。”
北歌无奈,如今这种情况,她也只能选择等待。
但是诏书等不得。
北歌将收在袖中的诏书拿出来,交给戚修贤:“这诏书就拜托你交给裴绰。”
戚修贤并未很快接过,而是反问:“郡主相信在下了?”
“信,”不得不信,不信也得信。
北歌双手将诏书递上前去:“拜托你了。"
戚修贤眉眼动了动,似有悦色,他同样双手接过:“这是在下分内之事,郡主放心,在下一定尽快将诏书传给裴大人。”
“传给?”北歌反问,接着她又道:“不行,这个诏书太过重要,我想还是得你亲自跑一趟才行。”
戚修贤原计划也是他与北歌亲自带着诏书去找裴绰。
可是现下事发突然,北歌被留困在宫中,他若亲自去送诏书,来回至少三日,他从城外回来最少要在烟花巷停留一日避人耳目,这时间北歌留在宫中都是极为危险的。
戚修贤很了解自己的姑姑是什么的人,北歌落在她手上,不会有好下场。
北歌知道戚修贤在顾忌什么,她不待他开口,就道:“诏书最重要,你不必顾忌我,我会努力藏好不被发现的。”
“诏书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它不只关系着侯爷,更关系着无数将士的命和大周与陛下的未来。”
戚修贤望着北歌坚定的眼神,他能看出她是认真的,戚修贤握紧诏书,郑重承诺:“在下明白了,郡主放心,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让诏书出现分毫闪失,安全送到裴大人手上。”
北歌点头,对戚修贤一礼:“有劳了。"
此处虽偏僻,到底是在宫中,不宜久留,北歌和戚修贤很快分开。
戚修贤出宫后,回府上更了身衣裳,接着带着贴身小厮登上马车朝教坊司同街上的烟花酒肆上去。
对比教坊司,京中达官权贵们也喜欢在这里一掷千金。
教坊司内虽然都是知书识礼的官家女子,次数少时还能得些新鲜感,时间久了,总是少了些刺激。
烟花酒肆并非隶属宫廷,里面的姑娘就新鲜丰富,长安开放繁荣,会有很多胡人前来经商,带来西域的热烈美人。
戚家人都知道,戚修贤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整日就喜欢朝那烟花柳相处钻,在那里一放肆便是几日几夜的不回府。
期初中书令还会管教,但屡教不改,也气得放弃。
他还不如管好自己的身子骨,这个外面的私生子不争气,留着他传宗接代就好,倒时有了孙子,他再亲自管教。
中书令想通后,再加上朝事繁忙,戚家现在虽然在京中权势滔天,但明里暗里的敌对不少,他也很少留心戚修贤。
灵后期初还对戚修贤有几分忌惮,后来看他的确是个胆小庸俗之人,她瞧不上他,更懒得费心留意。
戚修贤的马车停在烟花酒肆门前,常来的人都知道,戚大公子又来此处潇洒了。
戚修贤在烟花酒肆内停留不久,然后从后门离开,登上一辆与方才全然不同的简陋马车,朝京郊处驶去。
待至京郊客栈,他又重新登上与他身份相符合的气派马车,将戚氏令牌递给守城,说有私密公事要办,不必记档,一路轻松出城去。
戚修贤可以如此来去自如,一是得益于戚家权势煊赫,灵后稳坐宫中,帮着相权打压皇权,二来也得益于长安选拔官制的亲亲相互,亲里相互举荐,再蠢的庸才也能某个一官半职。
就比如宫廷守门的低等军卫,还有这些守城门的低等军卫。
他们凭借着亲属关系上位,谋了个俸禄不低的清闲官职,自然不敢得罪,官制金字塔尖上的戚家。
巴结还来不及。
戚修贤片刻不停的朝洛阳赶去,如今北歌留在宫中,正是最危险的时刻,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将她从宫中接出来。
戚修贤当日正午时从府中出发,抵达洛阳城下时是次日清早,日夜行进又行近路,比原本节省了好几个时辰。
戚修贤赶到城府前,裴绰刚刚收到从前线传来两封加急密保,连祁再次带兵从外突围失败,包围圈再次缩小,并且与包围圈内的萧放彻底失去联系。
自北歌随戚修贤走后,裴绰每日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每封线报都像是一把刀,活生生的割着他的心头肉。
他当然知道北歌此去宫廷的不易,能否真的拿到小皇帝亲笔的诏书还是两说,他越等越急,偏偏长安方面还没有消息。
如今再收到线报,裴绰打算忘掉萧放的嘱托,将城府后方交给白寒之管理。他要去前线与连祁汇合,一起想办法将萧放救出来,在这般让他缩在城府内,他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裴绰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白寒之,白寒之却未同意。
“还是让在下去前线吧,侯爷既然下令裴兄无论如何不许离开,自然是有紧要的安排。还是在下前去更为合适。”
裴绰抬手拍了拍白寒之的肩:“侯爷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你留下来最合适不过了。"
白寒之与裴绰正两相争执不下,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白大人,还是让裴兄去吧。”戚修贤大步从门外跨进来。
裴绰看见来人,心上震了一下,他连忙走上前,他目光从戚修贤身上移开,向后张望而去,却是空空如也。
“她呢?”裴绰一时紧张起来。
“还在宫里。”
“那你来做什么?她若是在宫中出事谁救她?”裴绰闻言有些急了。
白寒之站在一侧也是担心,跟着点头。
戚修贤见裴绰面上急色,将一直护在怀中的诏书拿了出来:“陛下亲笔写的诏书,郡主拿到了。"
“那…郡主还留在宫中做什么?”白寒之看着诏书,不解询问,心头的担心能浓了几分。
裴绰见到诏书时先是惊喜,他紧接着也反应够来,他盯着戚修贤不由朝不好的方向想去:“她…她不会是”
@“没有没有,”戚修贤连忙否决:因为前日夜里宫中出了刺客,灵后严加宫防,我一时没法将她带出来。”
“怎会出了刺客?”白寒之疑惑问道。
“在下也正想问,可是你们派的人?”
裴绰神色凝重的摇头:“我们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在北歌入宫时打草惊蛇。”
“那会不会是连祁将军那边…选择铤而走险?”
戚修贤此话一出,裴绰和白寒之不由心上一警,三人互相对视一番。
“北歌入宫的事,我没有与任何人说,连祁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前线一直无法突围,他出此侧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这一弄,非但没杀了灵后,还将北歌困在宫中了。”裴绰也不知自己该骂还是该叹。
“也未必是连将军,”白寒之开口:“现在大周内乱,有人趁此浑水摸鱼也说不准,毕竟想要灵后性命的人,不知咱们。”
“这倒也是。”戚修贤和裴绰同意点头,灵后树敌颇多,若是哪日她身死了,可能还不知仇家到底是哪一个。@“你们放心,在下已经想好办法接郡主出宫,只是需要再等等,”戚修贤将诏书递给裴绰:“如今时间宝贵,你多带些人马去前线,尽快解围。我这就启程返回,早日将郡主救回来。”
裴绰点头称好,他拍了拍白寒之的肩:“这里就交给你了。"
“寒之定不辱使命。”白寒之闻言郑重拱手说道。
裴绰开始着人点兵,准备赶往前线。
戚修贤的马跑了一日夜,如今再也跑不动了,他在马厩里摸了摸马儿,他没时间等它缓和体力,便与白寒之提议,换一匹强壮的军马给他,他要即刻赶路回去。
白寒之望着戚修贤眼下淡淡的青黑,未说什么,只是抬手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他命自己小厮先带着戚修贤在房中休息一会,他亲自跑到一等马厩中,为戚修贤选马。
裴绰这方极有效率,不到一个时辰便选好随行将士,他自己也是全副武装,穿上了甲胄。
白寒之挑好强健的马匹,命下人将车与马儿相连,随后命人去唤戚修贤。
温之在此间隙中,做了些糕点,她知道戚修贤连夜赶路,她将糕点包好,一份给戚修贤,一份给裴绰,让他们在路上饿时,可以填一填肚子。
戚修贤手握着白温之送来的,还温热的糕点道了谢,他站在门前,朝城府望了望,裴绰还忙着点兵,他将目光落到身前相送的白寒之与白温之身上,道别:“在下在长安恭候喜讯,望一切顺利。”
白寒之闻言,郑重点头。
白温之仍放心不下的出言叮嘱了一句:“戚公子,郡主就拜托你了。"
戚修贤正要转身登上马车,便听从城府内传来‘嗒嗒’踏地的脚步声,裴绰一身沉重铠甲从府内跑出来。
戚修贤不由笑了笑:“裴大人动作很快。”
“不及你快,”裴绰难得谦虚一会,他深深望着戚修贤,却未说话。
戚修贤自然知道裴绰想说什么,他只道二字:“放心。”
裴绰见戚修贤似乎胸有成竹,不由点头,正欲说好。
便听见有马蹄踏地而来的声音,有一匹黑马远远跑来。
裴绰以为有时前线传来线报,但是马儿靠近,他看着马背上坐着的人,却是面生,正疑惑,就听身旁的戚修贤蹙眉开口:“你怎么来了。"
马背上的男子连忙翻身下马,他单膝跪地,拱手焦急对戚修贤说道:“公子,长安出事了,北歌姑娘不当做刺客被太后抓起来了。"
男子话落,他轻易的发觉,身旁站着的四个人皆是身形一晃。
“什么时候的事!”裴绰急声开口。
戚修贤听见下属的传话,脑海中不受控的嗡嗡作响,什么时候的事,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知道自己这一路是如何赶来的,他几乎没有停留…
…下属前来报信,自然也是日夜兼程,他骑马而来,也只比自己晚了这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说,那日他出宫之后,至多不过两个时辰,北歌就被灵后抓了。
戚修贤的身子在抖,他飞快登上马车,就要返回长安。
白寒之还尚存着理智,他拦住戚修贤:“郡主如今已经被抓…就算你此事回去可能也无法将她救出来,现下还不知长安是何情形,不知道灵后会不会彻查是谁将郡主带进宫的。戚公子可想过,若是灵后查出是你将北歌带入宫中的,会如何?”
灵后至少不会杀了他,戚修贤想。
他是戚氏唯一的公子,他死了,中书令肯定生不出儿子了,戚家也算是绝后了。
“我必须得回去,就算被发现,我也不会死,顶多收点皮肉之苦。”戚修贤咬了咬牙:“若是我没被发现,我至少还可以利用身份之便稍加运作,不能将郡主救出也罢,若是能让郡主少受些皮肉之苦也值。
裴绰站在马车前,他一直沉默听着戚修贤和白寒之的谈话,他忽然抬起头,抬拳重重砸在马车上。
中书令府上华丽宽敞的马车,处处精雕细刻,雕刻着凸凸凹凹,或有锋利的花纹,裴绰一拳毫无收力的砸上去,关节处瞬间被割破,溢出血来。
“都是我没用,让她一个女人去冒险,她要是出事,我这辈子都没脸见萧放。”裴绰低垂着头,紧咬着牙,甚至要将牙根咬碎。
白寒之看着裴绰这番自责模样,面上也都皆是低沉。
他与郡主打交道不算少,当年在幽北时,侯爷如何看重郡主,他也知晓的一清二楚,今日若郡主真的因此出事白寒之不敢再细想下去。
裴绰自责,戚修贤更自责,是他将北歌带到长安的,他将好好的人带走,却没能好好带回来。
“现下说什么都没有用,郡主拼命换来的诏书,必然不能辜负,我这就带兵去前线,戚公子,你回到长安后,若能与我通消息,还望时时将郡主的情况传给我。”裴绰沉痛了一阵,迅速振作起来,现在不是他颓废的时候,他只有尽快解前线之围,让萧放带着大军攻下长安,才能将北歌从灵后手中救出来。
这是许久以来,白寒之还是戚修贤第一次听裴绰真心诚意的唤北歌为郡主,而不是讽刺调侃。
戚修贤见裴绰翻身上马,与他郑重点头。
正午的灼灼烈日,将光辉洒落在城府门前的宽阔石路上。
白寒之握着白温之冰凉颤抖的手,目送裴绰与戚修贤渐行渐远,两人在街前虽是背道而驰,但是他们去往的是同样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