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计划有变 (第2/2页)
虽说像昙摩罗伽那样清冷理智的人,肯定不需要寻常人的理解,瑶英还是为他感到遗憾。
她看向般若:“你可以从别的角度去反驳其他僧人,他们以后再议论法师,你就问他们,十年前,是谁率领中军打败北戎的?是谁救下王庭百姓的?佛寺是谁庇佑?他们的衣食住行由谁供奉?佛陀以慈悲为怀,法师能见死不救吗?”
瑶英眨了眨眼睛。
“在我们中原有句话,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般若眼前一亮。
瑶英接着道:“如果僧人说这一切都是虚妄,经义才是最终的救赎,你就让他们想想蒙达提婆法师。”
佛教发源于天竺,但因为各种复杂原因,加上其教义未能适应时事演变,日渐脱离民众需求,结果呢?天竺的佛法渐渐衰落了。蒙达提婆正是感悟于此,才会不远千里辗转中原、西域,想从中探寻让佛法源远流长的真理。
般若赞同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侧过身子,用梵语和缘觉低语,神色郑重,一边说,一边抬头瞟几眼瑶英。
瑶英含笑以胡语道:“怎么,般若小师父又在说我的坏话吗?”
般若满面羞红,哼了一声,一扭身跑远了。
缘觉朝瑶英恭合双掌:“般若刚才说,公主入住佛寺以来,洗净铅华,老实修行,事事为王考虑,可见对王是真心的,他从前错怪你了。"
瑶英一呆,摇头失笑,道:“可惜了,我这些天苦学梵语,学了几句骂人的话,正准备和般若来一场梵语的论辩呢。”
缘觉轻笑:“公主如此高贵,怎么会学粗俗之语?”
瑶英摇摇头,认真地道:“缘觉小师父,我和近卫学梵语,就是为了在般若骂我的时候能听明白,然后当场反唇相讥。”
缘觉哈哈大笑。
花墙前郁郁葱葱,爬满花藤,两人一边走下长廊,一边笑谈,角落里忽然闪过一道金色弧光。
树荫底下响起一阵低沉的咕噜咕噜声。
缘觉立刻停下脚步,抬起手臂,挡在瑶英身前。
阴影中金光闪颤,一头斑斓花豹从土墙上跃了出来,身姿矫健,毛色油亮,双瞳反射出明亮日光。
缘觉脸上掠过一丝惊诧,飞快地环顾一周,笑着低声安抚瑶英:“公主不必害怕,阿狸不会无故伤人。"
瑶英轻声道:“没事,这只豹子救过我。”
那晚苏丹古和花豹突然出现,从海都阿陵手中救下她,现在看到花豹,她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
花豹耸身,摇了摇尾巴,绕着二人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很慵懒的样子,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瑶英垂眸,没有看它。
花豹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眼熟,忽然一个探身往前,爪子勾住她的裙角,毛茸茸的豹首蹭了蹭她的裙子。
缘觉轻呼一声,双手握拳,紧张地盯着花豹,额边滚下几滴汗珠。
瑶英更是身体僵直,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
干燥的风吹过,她鬓边的发丝落下来,拂过脸颊,有些发痒。
缘觉朝瑶英摇了摇头:公主,别动。
花豹越凑越近,近到可以听到它的呼吸,瑶英身上滚过一道寒栗,紧咬牙关,任花豹凑到自己跟前。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花豹突然浑身一颤,回头张望,嗅了嗅空气,轻盈地跃向土墙。
花藤一阵响动,斑斓的豹影消失在阴影之中。
瑶英又坚持了一会儿,确定花豹没有掉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缘觉给她赔礼:“没想到阿狸会躲在那里,让公主受惊了。”
瑶英笑了笑,示意无事。
缘觉送她回去,目送她的背影走远,立马转身,快步穿过回廊。
前方金光闪动,花豹迈着优雅的步子穿过庭院,轻轻地爬上长廊,摇着尾巴走向一个男人,抬起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腿。
男人低头,一双深碧色眸子。
花豹昂着脑袋,期待地注视着他。
男人俯身,手掌摊开,腕上一串笼了几圈的持珠。
花豹蹭了蹭他的掌心,发出撒娇的咕噜声,满意地侧卧在他脚下,开始舔舐自己的爪子。
缘觉跟进院子,单膝跪地:“王,文昭公主刚才过来了。"
昙摩罗伽抬眸,嗯了一声,一身浅灰色僧衣,衬得身姿格外挺拔。
“阿狸怎么会在这里?”
缘觉道:“属下不知,可能是看管的人一时偷懒,让它偷偷跑了出来。”
昙摩罗伽神色平静,道:“送它回兽园,别让它吓着人。”
缘觉明白昙摩罗伽看到花豹刚才戏弄文昭公主的样子了,恭敬应是。
昙摩罗伽抬手,持珠轻晃,捏了个手势。
“阿狸,去。”
花豹温顺地爬起身,跟着缘觉迈下长廊。
缘觉领着花豹,轻手轻脚走出院子,身后忽地传来昙摩罗伽的声音。
“文昭公主过来做什么?”
缘觉一怔,转过身去,道:“文昭公主说…
…那晚摄政王救她的时候似乎受了伤,不知道伤好了没有,她一直记挂着,若是医者觉得她送的药有用,她可以再送些过来。”
昙摩罗伽眉头轻蹙:“什么药?”
缘觉小声道:“公主担心摄政王的伤势,托阿史那将军送了些药过来将军可能忘了这事。”
昙摩罗伽没有做声,面庞沉静淡然。
缘觉等了一会儿,见昙摩罗伽没有别的吩咐,正准备告退时,昙摩罗伽叫住他:“告诉公主,不必再送药了,多承她的好意。”
“是。”
缘觉应喏,带着花豹退出庭院。
走过长廊时,他突然在花墙前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墙头茂密蓊郁的花藤,眉头轻皱。
文昭公主和般若对话的时候,王是不是一直站在花墙后面?
王听到文昭公主说的那些话了?
文昭公主说寺中僧人不懂王,谁懂王呢?
缘觉发了一会儿呆,花豹不耐烦地一爪拍向他,他笑骂:“你今天又吓着公主了!"
一人一豹从人迹罕至的小路出了佛寺,直奔兽园。
自从瑶英教般若怎么反驳其他僧人,般若一改之前对她的态度,时不时过来向她请教。
他对汉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当他从瑶英这里学会用汉文不带脏字地骂人以后,更是求知若渴。
瑶英一开始还耐心地教他,后来不胜其烦,般若再来,她打发亲兵教他怎么骂人。
般若气急,挺着胸脯道:“公主不是在学梵语吗?我可以教公主梵语!公主教我中原的俗语,我们公平交易!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公主。”
瑶英考虑了半晌,觉得这个交易不错,答应继续教般若。
两人互为师徒,学了几天,般若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汉文,瑶英也学了几句梵语骂人的话。
当王庭百姓采摘下最后一批将熟的葡萄准备晾晒的时候,沙城卫兵送回一个消息:出使北戎的毕娑回来了,是乘坐马车回来的。
瑶英立刻检查行囊,添补了些用具,只等毕娑回来就出发。
毕娑回来的那天,缘觉去城外迎接,直到夜里才回佛寺。
他带回一个坏消息:毕娑的腿受伤了,所以才会乘坐马车归国。
瑶英皱眉:高昌之行又要推迟吗?
她还没来得及和毕娑商讨这事,缘觉送来几匹良马供她和亲兵挑选。
“公主,您这两天清点人手,准备好行囊,三天后出发。”
瑶英惊讶地问:“阿史那将军的伤好了?”
缘觉摇头:“阿史那将军伤到大腿,一个月之内都不能骑马王说事不宜迟,他会派摄政王和公主同行。”
苏丹古?
瑶英怔了怔,点点头,苏丹古去过高昌,熟悉路途,由他陪同再好不过。
虽然苏丹古凶神恶煞,她倒是一点都不怕他。
他不是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