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夫子如此多娇（一） (第2/2页)
　　
　　她抓了抓凉丝丝的大袖口,沉了沉心,轻敲三下房门,待里间有了回应,方推门而入。就见一少年端坐在一面古琴旁,着一袭白色襦衫,俊雅非常,明明灭灭的灯火打在他脸上,烘出半个少年俊俏稚嫩的侧脸,眉目深深,唇边带窝,线条分明。
　　
　　少年闻声朝她看来的那一眼,带了些害怕和紧张的情绪,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天真软弱地让楚玖不由得心疼。
　　
　　她问:“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待在琴室做什么?”
　　
　　少年垂下了头,脸上有些臊得慌,声音也是细细小小的:“夫子布置的作业,要熟练曲谱,学生愚笨,还未”
　　
　　楚玖点头,绕过了他,在琴架旁坐下,拿起架边一本略微有些发黄的曲谱,问:“夫子要你们熟悉的曲子,叫什么?”
　　
　　少年还未从眼前那截如云似雾的衣摆,以及裙摆下微微露出一小截的脚腕肌肤中回过神,闻言想也不想就道:“阳关叠。”
　　
　　说罢,再一看笑意盈盈望着他的楚玖,脸更红了。@“我学生实在愚笨”
　　
　　楚玖轻笑,将曲谱翻到最前,道:“虽是入门曲目,可要弹好却不容易。且琴艺不在考校范围之内,便是不会也不打紧,你能潜心求学,先生很欣慰。”
　　
　　她放下曲谱,一指自己身旁位置:“你站到这里来,仔细看我指法,我先弹一遍,没看懂我等下一节一节教你。”
　　
　　少年拱手道了声“多谢先生”,便磨磨蹭蹭地走到楚玖边上站定,瞟一眼琴,瞟一眼她。
　　
　　楚玖戴好指套,微一呼气,十指轻动,淙淙琴声铺泄而出,长亭远望,塞外边陲,西北狂沙,迷途旅人,伴随着琴声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
　　
　　起先他还在看指,随后指法渐渐模糊,在进入第二小节后,便再也管不得什么指法不指法了,完全陷入了琴声里,无法自拔。
　　
　　虽是入门曲目,可要弹好不容易,叫人沉沦更是难,原来竟是这样!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玖。
　　
　　却听得本该已进尾声的曲调,又陡然拔高了一度,仿佛一声烈马嘶鸣,将军勒马而停,踏过漫天黄沙而来,在黑色的城墙前停下。
　　
　　他脑中一阵恍惚,仿佛在哪儿见过那座城墙,又从哪儿听过这一段慷慨激昂的琴音。
　　
　　一曲终了,楚玖搭琴平弦,思绪还陷在上一世,眉目间带着浓浓的哀愁,一双水瞳似含满了泪水,看起来格外地叫人心疼。
　　
　　林霜筠被她情绪所染,也渐渐觉得自己胸口好似堵住了一口气,上下不得,颇为难受,他问楚玖:“先生,您改的这首曲子,叫什么?”
　　
　　“不过即兴一改,称不上曲,我方才的指法,你可有看清?”
　　
　　林霜筠又红了脸,老老实实地回答:“先生技艺高超,学生沉浸在先生琴音中,未有太过注意指法。”
　　
　　楚玖无奈一笑,笑意染上眉梢:“弹琴者,技艺固然重要,意境也不可少,你若能沉浸其间,便是技艺略有不足,也瑕不掩瑜。过来,现在换你给我弹一遍。”@“遵先生教诲。”
　　
　　林霜筠那一曲弹罢,楚玖又指点了他一二,终于将《阳关叠》弹得像模像样,已过了一个时辰。
　　
　　看看天色,楚玖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夜已深,你明日还有早课,便先去歇息罢。”
　　
　　林霜筠头一回觉得自己弹琴还能弹得这样好,便有些不想走,楚玖笑他:“明日首节课便是我的,叫我看见你在我课上瞌睡,夫子就要打你手板了。"
　　
　　这话又说得林霜筠红了一张脸,他收好曲谱,低头告退。
　　
　　楚玖目送他走出游廊,投进紫竹林里,竹林另一边,便是学子们的房舍。她再熄了琴室里的灯火,关好门出来,走了一段,又发现有一人坐在游廊边扶栏上,头靠着一根粗壮的红木柱子,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那人身形纤瘦,样貌清秀,宽大的襦衫穿在他身上,凭空就多了丝倜傥与不羁。见她来,便跳下扶栏,躬身一礼:“学生见过夫子。"
　　
　　楚玖道:“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晚不睡,这个习惯可不好。”
　　
　　“夫子不是现在也没睡么?”
　　
　　“要不是我没睡,我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半夜出来闲逛啊。”
　　
　　夏语青挠头:“那学生就先回去歇息了,夫子也是。”
　　
　　楚玖点头。
　　
　　去琴室见林霜筠时她还未觉察得到,出来碰到夏语青她就明白了,原来今夜便是夏语青与林霜筠那一琴之约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