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郡主追夫(十三) (第2/2页)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渐渐地远了。
冷风起,飞雪落,那似有若无缠绕在他耳边的琴音,也仿佛被这场风雪给吹散了,打碎了。
他眼前是真的朦胧起来,费力地睁开另一只闭上了许久的眼睛,也抓不到一片黑暗里亮起的红光。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无与伦比的恐慌,就像预料到某种极端可怕的事一般,转身大喊:
“我会回来的!”
“你等我!等我回来!”
望海楼里,楚玖勾唇轻笑,眉目温和,抚琴的手却忽然一顿,胸口一痛,一大滩血呕在了漆黑的焦尾琴身,侵染了丝弦。
彩菊吓哭了,忙掏出手帕来给她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将她一张惨白的小脸上都涂满了血迹,颇为渗人。
楚玖抓住了她的手,慢慢站起身:“我无事,琴和手帕,都烧了吧。”
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为谁而鸣筝了。
@天光微微亮起时,楚玖才回了国公府,没有惊扰两位老人,她强打着精神回到漱玉阁,见里头灯火通明,颜氏并郁安便端坐在她榻边,真如她出去时一般,等着她回来。
郁安已经很困了,头磕在颜氏肩膀上一上一下地,听见她的声音又瞬间惊醒,扑到她怀里,刚想说话,便嗅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楚玖能强撑完那一夜,已是不容易,因为此后,她便真的再也没下过床。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坏透了,药也喝不下,就算强撑着咽下,往往不到一个时辰也会吐出来,伴随着血块,以及坏死的内脏碎块。
她的头脑每天都是昏沉而混乱的,有时候难受极了也会想着自我了结,可是一看见郁安强自镇定的小脸,她就不舍得了。
如果能久一点,再久一点,看到郁安再高一点,再大一点,能照顾好自己,不让爹娘担心了,该多好?
除夕那天,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挪到了漱玉阁,两位老人因也有病气,未有久待,郁安和谢鸣秋坐在她榻边,给她讲着今年的焰火会。
她便又想,明年春天秋表妹就要及笄了,及笄完就要与她的探花郎成亲了,她要是能亲眼见着秋表妹出嫁该多好啊。
她是真的,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穿越而来的楚玖,还是原本就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谢鸣筝了。
可惜她终究等不到那一天,漱玉阁前那颗桃花树,抽了第一枝芽,粉色的花骨朵冒出尖儿,春天打着呵欠慢慢醒来时,她两只脚都踏入了黄泉。
高烧又是三日不下,她滴水未进,滴米未沾,身形削瘦得好似一张纸。颜氏眼泪已经哭干,鬓发亦是凌乱,精神也非常不好,看起来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
她紧拉着楚玖的手,一个劲地唤:“鸣筝啊,娘的鸣筝啊,你不要睡,再看看娘啊!”
郁安也哭,抱住了她的脖子,哭得声嘶力竭。楚玖动了动另外一只手,很艰难地,挪到了郁安的头顶上,几乎于无地拍了拍。
但郁安感受到了,于是他一瞬间受到了安抚,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楚玖道:“郁安啊以后不要这么容易哭啊你还要替阿姐,照顾爹爹娘亲啊”
郁安说:“我也要照顾阿姐,照顾一辈子的阿姐,阿姐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楚玖又看向颜氏:“阿娘对不起但是做你和爹爹,的女儿我好开心。”
“秋表妹也要好好地成亲我没什么好送屉子里有个盖头是我在蜀郡绣的”
谢鸣秋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与彩菊抱到一处,几近昏厥。
楚玖又望向门外:“皇帝舅舅呢”
“来了,鸣筝,舅舅来了!”
长公主,皇后,并景帝一齐而入,身后还跟着一挂公主皇子,面上亦是悲痛。
楚玖见了景帝,眼泪就掉下来了,像幼时被颜氏和谢清华训了找他寻安慰一般,伸出了双手,委屈道:“舅舅现在才来,鸣筝已经要走了啊”
她并不是皇家血脉,却能直呼景帝为舅,受郡主封号,除庆国公府与外祖颜家背景都极其雄厚外,也因景帝异常喜爱,她幼时便与皇家子弟一起玩闹,称呼也随那些公主皇子了。
景帝是真喜欢她,但那种喜欢,也需要衡量。@那天大雪纷飞,他若是见了她该多好,她也无需临死前还要算计他。
景帝尚来不及握住,那伸至半空的手便掉了下去,他还在呆愣中,颜氏与郁安便已嘶喊而出。
谢鸣筝生于初冬,殒于初春,那年的那场雪带来了她,也终于将她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