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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母与子

54 母与子 (第1/2页)
  
  纪明德被送回了静舒院。
  
  丫鬟把她带走前,温夫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家里四个女孩儿,老爷从来最疼你,连你大姐姐在家的日子,都没月月得着老爷的贴补,只有你有。柴家可是老爷亲自给你挑的亲事,难道还能委屈了你?你回去好好地想想,可别辜负了老爷的一片心。”
  
  这句话她本不想说,该看着老爷为三丫头闹心去才是。但三丫头不肯应嫁,老爷难免还会找她,她没精神再应付老爷抱怨了。
  
  纪明德也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她脸色苍白,只有应“是”。
  
  她一走,屋里没了烦人的哭声,温夫人耳边一静,无力倒在了靠枕上。
  
  柴家五月三十就来提亲,只剩一个月功夫,还不知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但看老爷的样子像要急着发嫁三丫头,只怕就在今年了。
  
  嫁妆倒好预备,大体按规矩来,其余老爷想怎么添,只要不太出格,就让他添。可成婚大礼,必不能交给四丫头做妹妹的。
  
  她这身子,也不知多长日子才能养个大概。
  
  难道叫她为了姚姨娘的孩子损耗身体吗?
  
  温夫人闭目摇头,发出一声嗤笑。
  
  可若交给老太太,她是省了事,老太太借着办亲事,在家里各处安插人手,也好应对。只怕老太太又寻出借口撮弄明远,叫他和徐婉有了什么,那就如烂泥沾身一样,再甩不脱。
  
  若在以前,或许还能叫明遥回来帮手,现在怕是不能了。
  
  温夫人陷入两难。
  
  纪明远正处于为难之中。
  
  “太太尚在病中,难以支撑,我却躲来二姐姐家,着实不该。”他将犹疑都讲给二姐姐听,“可我若回去侍疾,又恐怕老太太让太太病中更添难处,反还不如不回家里。”
  
  纪明遥正坐在临窗榻上,一手捧着账册看。
  
  纪明远说话时,她眼神并没离开纸页。听他讲完,她才放下账册,捧杯喝了口热水,笑道:“其实你已经想好了不回去,却又认为自己这样是‘不孝顺’,担心太太在家里不好过,怕你不在身边,太太受了委屈你不能立刻知道,所以才来找我倾诉,是不是?”
  
  “是。”纪明远低下头。
  
  他又说:“只怕这些话也让姐姐为难了。"
  
  “我不为难,这没什么。”纪明遥笑着向下伸手,摸了摸他头顶,“太太把你托付给我,我只管你吃好、睡好、身体好,读书进益就完了,至于其他,你都这么大了,自己心里该有决断。你要回去,我不拦你,但你要留下,可不许为别的事耽误了功课。”
  
  “不然你姐夫要罚你”她敲了一下明远的脑门,“我可不给你求情!”
  
  “二姐姐!”纪明远捂住额头。
  
  “好了!”纪明遥又给他揉揉,“明日正是休沐,你回去看看,就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只把自己放在普通、庶出、异母姐姐的位置上看,对明远是否回安国府,她支持也是错,不支持也是错。所以,哪怕她认为明远不该回去,就该在崔家躲着,她也不能明确表态。
  
  “世事难两全,”纪明遥笑着说,“咱们从小就学过的,‘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啊。”
  
  不可得兼。
  
  纪明远怔怔看着二姐姐。
  
  在二姐姐心里,是已经舍去了“鱼”,握住了“熊掌”吗。
  
  对二姐姐来说,又什么是“鱼”,什么是“熊掌”呢。
  
  “上午大嫂和我说,田先生五月初一就来坐馆,在这里过端午。”纪明遥又说,“端午节还有三天假,算上休沐是四天,也足够你好好想明白了。”
  
  “是。”纪明远起身恭答。
  
  纪明遥就伸手端过盛着麻花的玛瑙盘,递到他面前:“这可是翰林院门外卖的麻花,你姐夫说衙门里人人都买,连掌院学士也爱吃,你快也吃几口,沾沾翰林院的文气,或许下一科就中了呢?”
  
  明远父亲是安国公、一品右都督,他可直接以荫监生的身份考秋闱,不必进学。
  
  纪明远忙接过玛瑙盘,看了会盘子里的小麻花,拿起一个,放在嘴里。
  
  酥脆香甜。
  
  “好吃吧!”二姐姐笑问他。
  
  “好吃!”纪明远也不禁笑。
  
  二姐姐把麻花的来历说得这般清楚,其实,还是想让他留下,专心读书的吧。
  
  他虽笑着,鼻尖却不由发酸。
  
  “明日明日休沐,后日我让你姐夫多买些分你。”纪明遥笑,“这盘不行,这是他专给我买的,
  
  你吃几个就得了。”
  
  “那我再吃一个。”纪明远问姐姐。©“许你再吃三个!”纪明遥很大方!
  
  她笑令青霜:“快给他再倒杯茶!”
  
  明远这小子,从小就爱吃甜的。遇上喜欢的点心,一次吃太多腻着了就猛喝茶,歇一会接着吃。
  
  不过今天没那么多给他吃就是了。
  
  纪明遥重新拿起账册,又看了几页,婆子在外说:“二爷回来了!”
  
  纪明远忙把麻花咽下去,放下盘子,擦手拿起自己的功课,出去迎姐夫。
  
  纪明遥仍坐在榻上,慢悠悠翻过一页账册。
  
  堂屋门边。
  
  “姐夫回来了。”
  
  纪明远行礼,却并没立刻将功课递过去。
  
  崔珏对他颔首,迈入房中,先以目光寻到夫人在何处,方自己行至面盆架边洗了手,用棉巾擦干。
  
  纪明远这时才将功课呈上。
  
  崔珏一面翻开,一面带妻弟来至东侧内间书房。
  
  路过夫人时,夫人对他一笑,他便也轻轻一笑。
  
  夫人笑得更高兴了。
  
  纪明远只低着头。
  
  他看不见。
  
  迈入书房,纪明远阖上门,便来至姐夫身旁,垂首静听指教。
  
  在家中上学时,与他相交的同为勋贵家中子弟,他便不免以为,自己的学问在同龄人中已属上乘,即便不能似二姐夫一般十七岁中举,三十岁前考得功名总不算难。
  
  但真正住到崔家,日日受二姐夫教导,又看过二姐夫不过十岁时写下的文章,他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天纵之才。
  
  他从前不过是井底之蛙。
  
  郎舅二人说话声音都很轻,没有传到一墙之隔的纪明遥耳中。
  
  又算完一本详细账目,问过时辰,纪明遥决定今天工作结束。
  
  崔家历年来的总账,她已在六日前和嫂子算清楚。四月二十五日,赴过苏御史夫人的六十寿辰大宴,回来两房便彻底分清了家事。她与崔珏分得了男女共一百二十一个下人,加上她自己的陪房二十人,是共一百四十一人。这些人里,年纪在五十五岁以下,能当差的有一百二十七人,各人的执事皆已分配好,上岗第四天了,还没出现问题。
  
  他们这一房的大总管,她和崔珏用的仍是崔家原本的人,叫黄葫,两口儿四十出头,正当壮年,
  
  从前服侍过崔珏的爹娘。崔珏去年到西北出远差,便是他带人一路服侍护送的。
  
  二总管便是她的陪房桂嬷嬷两口子。
  
  黄葫主管出入、车马、门禁、门上收受拜帖礼物等事。桂嬷嬷主管扫洒、内院门禁等事。另有花影总管一切衣鞋针线事物,梁奇两口子管浆洗,金嬷嬷和她丈夫是厨房总管,丰晨管着银库钥匙账册等等。
  
  总之,现在崔宅“二房”只她和崔珏两个人,一切事物从简即可,出现问题再调整也不麻烦。
  
  慢悠悠去了一回净房,洗手出来,崔珏和纪明远也已经讲完了学问,从书房出来了。
  
  “二姐姐,我回去了。”纪明远告辞。
  
  “去吧,自己也好好吃饭。”纪明遥照常叮嘱。
  
  “二姐姐放心!”纪明远笑着去了。
  
  纪明遥便走向崔珏。
  
  崔珏也来接她。
  
  “怎么样?”纪明遥笑问,“教了这十天,你看明远资质如何?”
  
  她又忙说:“你照实说就好,不必加以润色。”
  
  “尚可。”崔珏便道,“比之”
  
  “比之谁?”纪明遥问。
  
  崔珏顿了顿:“比之,张四表哥,略差三分。”
  
  纪明遥一愣。
  
  所以那天,他果然是吃醋了?
  
  她慢慢在床边坐下,看崔珏神色虽未变,却已忙补充说:“是我与夫人皆相识,且年岁又与明远相仿的,只这一位,所以拿他比方。”
  
  他用淡若清风的脸、薄冰般的语气说出这样解释的话,纪明遥实在忍不住想笑,就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崔珏耳根发热。
  
  但见夫人一直双手护着小腹,他忙在一旁坐下,轻轻覆上夫人的手,问:“夫人身体不适吗?肚子疼?”
  
  “也不是肚子疼。”纪明遥脸一红,“是,来月事了。”
  
  其实,今早发现月经到了,她非常高兴,丝毫没有从前来月经时的烦恼。
  
  因为这说明她没有怀孕。
  
  就算在这个世界不太可能不生孩子,可事到临头,她还是很不想看到自己在当下的年龄就怀孕。
  
  她也是今天才恍然,原来她每与崔珏亲热一次,就多一分怀孕的可能。
  
  她开始后悔和他那么频繁了。可是,好像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能和一个古代男人说,她不想太早要孩子甚至,不想生孩子吗?
  
  别做梦了纪明遥,你早已经不在现代了!
  
  现代还有很多人见不得别人不生孩子呢!
  
  听到“月事”两个字,崔珏也红了耳朵。
  
  他还,不了解此事。
  
  不了解,便该请教。
  
  于是,他问:“还不知,夫人的月事,我当注意什么?夫人若觉疲乏辛苦,家中杂事留给我办也好。”
  
  “没那么严重。”靠在他肩头,纪明遥小声告诉他,“我月事,很规律,每月月末必来,一次四五日,也不觉得肚子怎么疼,就是偶然腰酸、肚子胀一会,歇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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