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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书信

110 书信 (第2/2页)
  
  他牙齿轻轻碰撞着,捏紧了拳头:“你可以嘲笑我天真,嘲笑我幼稚,嘲笑我无能。”
  
  “可是你不该嘲笑我的真心。”
  
  “我不愿意和离,是我在意这份感情,哪怕为此给权势让步一点,我也不舍得。可你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没有想过其他办法。你之前同我说,若有真心,便该给其尊重。但到这样抉择的时刻,李蓉,你从来都这么毫不犹豫,选择了权势。”
  
  李蓉听着这样的话,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被裴文宣按进了水里。
  
  周边都缓慢安静下来,她整个人被水浸泡着,奋力挣扎,无法呼吸。
  
  她听着裴文宣的话,像上一世的最后十年,他一次次骂她:“李蓉,你简直是黑心烂肝,蛇蝎心肠。”
  
  而李川也会在偶尔酒后,端着酒杯若有似无问她一句:“长公主,你说若我不是陛下,我还是你弟弟吗?”
  
  以前她不在意,她可以和他肆意对骂,甚至于直接大大方方告诉他,对,我就是这么个蛇蝎心肠黑心烂肝的毒妇,怎么了?
  
  她可以对李川笑一笑,似是听不懂一样转过话题,只道:“陛下说笑了。"
  
  她以为她习惯了。
  
  可这一世重来之后,当她以一个全新的李蓉和裴文宣相处,当她得到过李川真心实意的一声“阿姐”,当她得到过裴文宣郑重那一声“我等你”,她感觉自己人生终于有了光,光芒冲刷了她满身泥泞,让她仰起头来,也开始渴望着那些早已被这宫廷溺死的、那些不该拥有的念想。
  
  因为仰头见过阳光,于是在有人再一次把她按进水里时,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涌上来。
  
  她静静听着裴文宣的话。
  
  他说:“我要的李蓉,值得我守候的李蓉,不该是这个样子。"
  
  李蓉听得笑起来,她没有回声,没有应答。
  
  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升腾在心里,这种委屈让她憎恶自己,憎恶自己为什么要巴巴期望着他回应,为什么要去想着希望他注意自己的付出。
  
  他觉得她贪慕权势,他觉得她冷漠寡情,他就这样觉得,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也应当是这么一个人。
  
  可她的手还是止不住颤抖,甚至觉得无端又几分眼酸。她觉得这副模样太过狼狈,便低下头去,克制着自己的颤抖,捻起一颗棋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声音平静道:“我不过是提个建议,你愿意接纳就接纳,不想当官了,想去送死,被苏容卿按在地上踩,我也无所谓。”
  
  “你以为我多在意你?”李蓉将棋子放在棋盘上,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低哑出声,“你要是没用,去死我也没什么关系。”
  
  裴文宣听到这些话,他知道这是李蓉的气话。
  
  李蓉这人若是恼怒起来,多狠的话她都说得出口。他明明知道,可是他还是觉得疼。
  
  大约是和李蓉平和相处的时间太长,都忘了这个人若是挖起人心来,能凿得多疼。
  
  好在马车到了公主府,马车一停,裴文宣片刻都无法忍受,径直从马车上跳下去,直接往公主府里进去。
  
  “今晚我不回去。”李蓉下着棋,没有抬头,继续“规劝”着裴文宣,“你好好想想,裴大人,我奉劝你”
  
  “情爱无益,前程要紧。反正我不在乎,”李蓉看着棋子经纬交错,“您自个儿掂量。”
  
  说完,李蓉便直接吩咐了车夫:“走。”
  
  裴文宣听着李蓉的讥讽,他背对着李蓉,闭上眼睛。
  
  他告诉自己,不要去和李蓉计较,可是李蓉的每一句话,都来来回回刮在他心口,等听到李蓉马车离开,裴文宣终是忍不住。
  
  他想他是被她逼疯了,他转过头去,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大吼出声:“李蓉,你有本事别回来!
  
  你今日不回来,我立刻写休书。”
  
  “写!”李蓉听到“休书”两个字,气得颤抖了手,一把卷起车帘,不顾车夫劝阻,探出头去,看着站在公主府门口气急败坏的裴文宣,冷笑扬声,“我这就去花船上喝酒,找上个十个八个的美男子,你明天不和我和离,你就是孬种!”
  
  李蓉说完,“唰”一下放下了帘子,而后她抬起捏出了甲印的手捂住额头,整个人都失去了力道,依靠在桌边。
  
  不当同他计较。
  
  李蓉告诉自己,裴文宣这个人,从来把感情放得重,他失态,他在感情里失了理智,她不应该同他计较。
  
  她必须稳住自己,为他们寻求一个最优解的方向去。
  
  裴文宣任性,她不能。她不可能真的让裴文宣为她折了前程。
  
  裴文宣说的都是气话,他闹他的,一会儿会好的。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李蓉在不断的自我安抚中,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后,车夫见李蓉久不出声,终于忐忑询问:“殿下,去哪儿啊?”
  
  李蓉缓了片刻,才低哑开口:“去湖边,找条船,去南风馆里找几个找的好的公子。会吹拉弹唱的最好。”
  
  车夫听了李蓉的话,也不敢多说,只能按着李蓉的吩咐安排下去。
  
  李蓉闭上眼睛,闭眼调整着情绪。
  
  不当如此,何必如此。
  
  李蓉朝着湖边赶去时,裴文宣自己回了公主府。
  
  离开李蓉,他情绪便平缓了许多,他径直去取了折子,低头想要批着折子冷静一些。
  
  他不能把李蓉吵架的话当真,他也不能真的放弃李蓉。
  
  李蓉虽然骂得难听,但有一点说得没错,他需得找出其他的法子。
  
  他把折子铺开,一面看着文书,一面思索着方案,同时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总和李蓉这么争执。
  
  只是没过多久,童业就冲了进来,急道:“公子,不好了,殿下去了湖边,租了一条花船,叫了许多南风馆的公子过去。”
  
  裴文宣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垂下眼眸。
  
  “不妨事。”裴文宣冷静开口,“人多出不了什么事儿。”
  
  “不是,”童业跪下来,震惊道,“公子你什么毛病?就算出不了什么事儿,您也不能这么看着公主乱来啊?有一就有二,今日人多,明日人少了呢?”
  
  “出去。”
  
  裴文宣声音冰冷,他不想在这时候听李蓉这些是非。
  
  童业见裴文宣不理,不由得着急起来:“公子!"
  
  “出去!”裴文宣大喝出声,童业震惊看着裴文宣,裴文宣捏紧了笔,眼中带了几分克制着的怒意:“还要我说多少遍?”
  
  童业呆了呆,便知裴文宣是怒到极致,他抿了抿唇,也不说话,跪在地上行礼叩首,便退了下去。
  
  等屋里再没了他人,裴文宣转头看着折子。
  
  可他看不下去,他满脑子都是童业的话。
  
  她去花船上,她叫了许多南风馆的公子。她要做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她就是在逼他!
  
  她欺他忍让,便步步紧逼,他不和离,她就逼到他的底线去。
  
  她宁愿逼走他,也不想让他失了皇帝的恩宠。
  
  他算什么?他在她心里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一把好刀,一把有那么几分喜欢、又有用的利刃,有需要她留着,没有用就扔掉。
  
  无数极端的想法回荡在他心头,他一时都记不起李蓉平日的好来。周遭无人,他再也克制不住情绪,一把推翻了案牍不算,回头便抽了挂在旁边柱子上的剑,便朝着屋中一顿胡乱挥砍下去。
  
  李蓉每一句话,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割在他心上的利刃。
  
  她从来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喜欢他。
  
  而他远比自己以为的无能。
  
  他卑微,他无用,他无能,他凭什么想要一份感情?
  
  而她也并没有不在意他,要不是他裴文宣还有几分才华,她还会嫁给他吗?
  
  他为什么要困在这里,为什么要去守一个反复伤害着他的人?
  
  为什么不辞了官去,回到庐州,为什么还要在华京这一摊淤泥里,陪着她苦苦挣扎?
  
  她不过笃定他舍不得她,她又凭什么让他舍不得她?!
  
  他从未这样愤怒失态,一剑一剑挥砍过屋内的东西,把屋内的书桌架子砍得一片狼藉。直到最后,他将书架上的盒子被砍成两半,一堆纸页从被锁着的盒子里散落开去,他一眼看见那些纸页的字迹,骤然停住了动作。
  
  纸页缓缓飘落而下,像是雪一般散落到地面,裴文宣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地面上的纸页。
  
  每一张纸上都写了许多字,是与平日书信完全不一样的口语,书写之人似乎并没有想过要将信件送出去,所以写得格外随意,不仅没有敬称落款不说,句子与句子之间甚至还有些毫不连贯的随意。
  
  裴文宣半蹲下身去,捡起纸页来,目光落到上面的字上。
  
  第一张写“裴文宣,你还好吗?我在宫里等着你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虽然也觉得无所谓,但还是会害怕。算了,其实这信也寄不出去。我同你说实话吧。你不回来,我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第二张写“裴文宣,其实有点后悔让你出华京了,督查司不要也就罢了,你不回来,我去哪里找你呢。”
  
  @第三张写“裴文宣,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他们不知道你这个人,有厉害,多聪明,那些出身于云端的人,怎么能知道,破开石头的嫩草,有多么惊人的生命力。而且,我还在华京呢。”
  
  第四张写“裴文宣,我想你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一盒子的信,虽然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可裴文宣却还是一眼认出来,这应当是李蓉被关在北燕塔时写的。
  
  她被关押的时间并不长,可信有这样多,可见这个姑娘,每日耗费了多长时间,在给他写信上。
  
  他一时不由得想起李蓉平日的模样,她在他受伤时给他喂汤,帮他穿衣服,同他一起包饺子,在酒后为他配一碗养胃的醒酒汤.
  
  她其实一贯不像普通姑娘那样,会把感情的事放在口头上,甚至于在书信之间,她都鲜少提及。
  
  但她会为他被刺杀怒而设计蝴蝶峡,逼走谢兰清。为了讨好他去四处找人,为他求个考功主事的位置。
  
  他怎么能说她只爱权势呢?@意识到这件事的刹那,他猛地惊醒,慌忙起身,提着剑就冲了出去。
  
  等静兰回屋找裴文宣时,还没到门口,就看静梅急急上前,慌道:“姐,不好了。"
  
  “怎么了?驸马呢?”静兰见静梅的模样,便知不好,提了声道,“他人在哪里?”
  
  “驸马,驸马,”静梅喘着粗气,“方才提着剑,提着剑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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